聽到他這一句,幽寒激動的起身,卻又怕有些唐突,盡力剋制自己,讓自己顯得矜持穩重一點,緩聲道
“我希望你留下,陪在我身邊,只要你願意,什麼身份都可以。”
當然,最好是
她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說出口。樓靖宇就像一隻遨遊四方的雄鷹,自由就像他的生命,若是將他留在後宮,就像截斷了他的羽翼,讓雄鷹變成家雀。
她懂他,所以,縱便她想,她也不會提出這個要求。
樓靖宇依舊笑着,只是答非所問,用溫柔的雙眸將她緊緊環繞,他說
“阿寒,我喜歡你。是那種,分開一個時辰就好像過了一百年的喜歡。我願意被你騙,我相信,生在帝王家不是你能決定的,你是有苦衷的。”
從懂事起,便學着將喜怒哀樂藏在心中的幽寒,這一刻,估計她自己也沒注意到,她的開心完全寫在臉上。
要是那位帝師見到她如此不穩重的一面,定要連呼三聲
“大唐危矣,大唐危矣,大唐危矣”
而如今她卻顧不得了,因爲眼前這個人,與她的天下不同,她不需要僞裝。
“所以,你願意留下來”
她自己都能聽到自己的聲音裏面的期盼。
“但是,阿寒,你一定也知道,我不是普通浪子,我是烏孫皇室,與大唐不和百年的烏孫皇室。
我不屬於這裏。
我的出現對你來說,本來就是一場劫難,你每次找我赴約,總有殺手尾隨,我知道,這些殺手,半數是因我而起。
若是我再強行留在你的身邊,會害了你的。
這些日子,是我自己騙自己,以爲你不揭穿,我便可以一直僞裝成一個普通人,與你像普通人一樣,談情說愛。
可我越是喜歡你,便越擔心我的靠近,會害了你。
阿寒,我從未因你是大唐公主便想過退縮,恰恰相反,我害怕你陷入危險纔不得不離開。
阿寒,對我來說,你能平安喜樂,便是一切。”
情到深處,是惶恐,越是情深,越是不由自主的,爲了她好而籌謀。
就像,喜歡是擁抱,愛卻是想觸碰,卻又縮回手。
他從懷中掏出一塊兒粗糙的小木牌,木牌上寫着一個道字,那不是別的,正是龍虎山的道長送給幽寒的一件法器,傳說,那令牌中有一顆中子,能結出碧玉一樣的牡丹來。
她認得,這塊令牌,正是那日她扔在回頭溪裏的那塊。
扔掉了,就代表,她徹底放棄了她的修仙夢。從此逐鹿天下,一條路走到黑,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樓靖宇攥着那令牌,往懷中一放,道
“阿寒,以後,我就是你的影子,你無法實現的心願,我來替你完成。
你我,且約下十年。
十年後,我會帶着這世間最珍貴的東西來見你。”
說罷,他溫柔一笑,轉身要走。
高堂上的幽寒卻面色一變,喝了一聲
“站住”
樓靖宇頓了頓。
幽寒沉聲道
“你不準走。什麼十年,什麼心願,我只要當下眼前的你。
只要等到明天,明天我就登基了,到時候,我便是大唐至尊,我若要留你,誰敢說個不字”
樓靖宇長嘆一聲
“阿寒,你還不懂嗎
我爲什麼會來到中原,爲什麼明知道你是大唐公主還要接近你
爲什麼你被刺客追殺的時候,總會遇見我
因爲我,是烏孫派來殺你的呀。
你我相遇,猶如狹路相逢的宿敵,兩個人只能活一個,你我要分開,至少,有我在,烏孫便不會向大唐開戰。
既然你選擇了帝王之路,我能做的,便是替你掃清障礙。”
幽寒走下高堂,攔在他面前
“我幽寒何懼開戰”
“可是我懼阿寒,即便是帝王,亦有無能爲力的時候,你可以爲自己爭取什麼,卻不可能,將你想要的東西全部擁有,就像,你可以爭取和平,但卻無法阻止戰爭。
阿寒,我不是不願意留下來,我只是,無法再繼續保護你了。
阿寒,等我赴約。”
那天,幽寒終究不肯放他走,那天,他一人持劍,殺出皇宮,轉身望着那座禁院,與她做了最後的道別。
人生啊,或許真的在於不斷失去,自此之後,幽寒便總覺得她越來越抓不住什麼了,甚至覺得她腳下的那座王座,也終有一日,會被別人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