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躍進心裏五味雜陳。
這麼多年了，他眼看着媳婦家那頭的親戚處的和睦無比，心裏羨慕極了。
他無數次幻想談家也能像老宋家一樣，兄友弟恭，可實在做不到啊！大嫂就是個蠻不講理的潑婦，把媳婦的心傷的透透的，大哥又是和自己一樣的蔫蛋，三扁擔壓不出一個屁來，唯一的侄子隨他媽，也是個不安生的主兒，以前看見自己，連聲叔都不叫。
但凡這家人懂事一點，自己也有個理由幫幫他們。
以現在老湯麪的規模，手指縫漏一點都夠他們喫的了。
可是……談躍進偷偷看了眼宋春華，把後半截話咽回到肚子裏。
談小天正和王果王實兩個表妹聊天。
這兩個表妹都很爭氣，一個已經是東大的研究生，另一個在山城一中讀書，成績很好，明年就高考了。
“王實，明年你加把勁，考到燕京去，表哥在那等你。”
說着話，談小天的目光一會兒看看母親，一會兒看看父親，一會兒又看看大爺和談小軍。
他當然理解父親的心情，同時也理解母親的所作所爲。
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對談家以往的那些破事，沒人能說得清了。
“媽，時間不早了，咱們該走了。”
宋春華點點頭，雖然沒看到王綵鳳，但目的也算達到了。
從王家堡這些村民炙熱的眼神中，她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走吧！”
宋春華回身上車。
她一動，其他人也紛紛坐回到來時的車裏。
談躍進嘴脣蠕動幾下，最終只說了一句話，“我走了。”
“二叔！”
談小軍急了，他一個箭步躥了出去，苦苦哀求道：“二叔，你看我三十好幾了，到現在也沒個掙錢的道，你能不能帶我去城裏混口飯喫。”
談躍進根本就不敢看他，悶聲道：“這事你得去求你二嬸，我說了不算。”
談小軍膽怯的看了眼奔馳車，雖然只有幾步遠，那緊閉的車窗彷彿隔絕出兩個世界，他已經能夠想象出宋春華拒絕他的樣子。
怎麼辦？
談小軍猶豫了僅僅幾秒鐘，便下定了決心，和實實在在的錢相比，面子又算什麼？
他走到奔馳車前，隔着車窗，“二嬸，我是小軍，我想跟你們進城。”
他嚥了口口水，“過去的事是我們做的不對，求二嬸別跟我家一般見識。”
邊上看熱鬧的村民竊竊私語。
老談家的恩怨糾葛二十多年了，這個談小軍過去也不是東西，經常在人前罵他二叔二嬸，想不到今天倒肯拉下臉求人，可見是這個大場面刺激到他了。
車窗緩緩搖下，宋春華的臉露了出來。
談小軍大喜，這事有門。
宋春華沒什麼表情，看不出她的真實想法，“小軍，你是晚輩，就算過去你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我也不會跟你計較，不過你媽……”談小軍的心一沉。
“你媽過去雖然做的挺過分，但畢竟過去挺長時間的了，只要她當着我的面給我道個歉，那我可以既往不咎，你想去城裏找工作，沒問題，我包了。”
讓他媽賠禮道歉，那怎麼可能？
就在他呆立的功夫，身後傳來聲音。
“都讓讓，都讓讓。”
他一回頭，只見王家四虎擠出人羣，在他們中間被推搡着前行的正是王綵鳳。
“我不去，我不去。”
王綵鳳顯然是被他們幾個硬拉來的，明顯的不甘心。
王大虎眼睛一瞪，“你是不是傻？
爲了你兒子的前途你就低迴頭能怎麼地？”
“就是，你知道你小叔子一家現在的買賣有多大，全國都是連鎖店，只要他們想提攜小軍就是一句話的事，難道你真想讓你兒子打一輩子光棍。”
性子最暴躁的王四虎用恐嚇的聲音嚇唬她，“綵鳳，這個機會你要是抓不住，那就趕緊還錢，上次你借了我50塊錢還沒還呢。”
這哥幾個打的主意是如果妹妹和宋春華的關係緩和了，他們說不定也能進城在老湯麪打份工。
聽說現在老湯麪一個服務員月薪都2000，比在家種地掙得多多了。
王綵鳳被四個哥哥推到車前，看到眼前這個氣派的豪華車隊，真有點傻眼了。
她看到一身破爛窩窩囊囊的丈夫和兒子，也看到了一身西裝容光煥發的談躍進，同時在半開的車窗玻璃裏看到蓬頭垢面的自己，也看到了燙了頭髮，畫着精緻妝容的宋春華。
這一晃神間，過去二十多年的是是非非在腦海中呼嘯而過。
宋春華也看到了蒼老憔悴的王綵鳳，看着這個實際年齡只比自己大兩歲，卻彷彿老了二十歲的女人，報復成功的她感到由衷的痛快。
王大虎看妹妹傻站着不說話，不滿的推了她一把，“你啞巴了，說話啊！”
談小軍也催她，“媽，你就跟二嬸賠個不是，過去的事確實是你做的太過分了。”
王綵鳳又愧又羞，想開口道歉，可是又實在張不開嘴，急的她嗚嗚的哭了起來。
宋春華一見她哭，頓覺索然無味，戰勝對手後的那種寂寞誰人能懂？
她隔着車窗揮了揮手，“算了，我知道她說不出來，能像現在這樣站着不罵我我就燒高香了。
小軍，過兩天你去山城找你姑姑吧，讓她給你安排一個職位。
但我把話說明了，我會對你一視同仁，你幹得好，我會給你獎勵，讓你當店長，當經理，你要是幹得不好，我也會開除你。”
“我一定會好好幹的，二嬸。”
談小軍拍着胸脯保證。
宋春華最後看了一眼王綵鳳這個和自己鬥了三十多年的女人，車窗慢慢搖上。
此時的宋春華再無遺憾。
車隊開走了。
王綵鳳望着那飄散在空中的塵土，心如死灰，她明白，在這場馬拉松一般的戰爭中，她是最後的輸家，輸的徹徹底底。
雙方實力相差太懸殊，根本也沒有可比性了。
不但輸了面子，也輸了裏子，自己的丈夫，兒子，甚至孃家哥哥全都倒向對手。
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