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哲一句話都沒說,也沒打算去安慰,他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方哲沒辦法去安慰高醫生,說什麼下一個會更香之類的話。他沒那個資格,除非他的妻子也失蹤了。
等到高醫生差不多平復了心情,方哲才擡步打算將窗簾拉開,不過被高醫生制止了。
隨後,方哲將目光移到了客房門旁邊的電燈開關上,這一次,高醫生沒說什麼。
有了光線,屋內亮堂了許多,方哲也看清了許多。
客房裏挺髒亂的,隨處可見衣服,襪子,還有桌上好幾桶喫過的泡麪。
估計是客房內空調開得有些冷,泡麪那特有的香味一開始方哲並沒有聞到。
高醫生就坐在地上靠着牀沿,頭髮很亂,像是鳥窩,雙眼凹陷下去,那厚重的黑眼圈象徵着這幅身軀的主人這陣子沒有睡好。
而且方哲還發現一點,正常酒店的大牀房是放置在房間中央的,但是此時所站的這間客房,牀鋪明顯被移動過,緊挨着一側的牆壁。
“這麼缺乏安全感的嘛”
方哲再度環視了一圈,確認沒有落下什麼後,開始注視着牀邊的人:“說說看你的線索,請務必詳細一些。”
說完,他還從揹包裏取出了筆記本和筆,一副隨時可以記錄的樣子。
高醫生平復了下心情,他苦笑着將一切緩緩說出。
“該有的資料你應該來之前都瞭解過了,我就不重複了。我和林蘭離婚後,一氣之下在原先的工作單位辭職,來到豐澤市同學所開的一傢俬人醫院上班。因爲我是淨身出戶,所以身上並沒有特別多的的積蓄,就租了一間比較便宜的房子,離現在工作單位不遠,三層自建樓,一樓是房東家開的肉鋪,二樓是房東所住的地方,我住在三樓。”
“每隔兩三天,我都會和林蘭聯繫,其實大家只是因爲雞毛蒜皮的一些小事離婚,所以還有緩和的餘地,就在前陣子,她終於答應過來找我,跟我見一面好好聊聊。”
“可是沒想到,那天談話並不愉快,我和林蘭又吵了一架。她離開後,我在租的房間裏喝酒,很難過也很後悔,所以就打電話給她,想問問她有沒有平安到家,可是她的電話卻打不通”
高醫生說到這,很懊悔地伸出手一直砸着自己的腦袋。
“如果那天,那天我沒有跟她吵架就好了,她就不會一個人離開,我就會送她到車站,甚至她會留下來過夜,那麼,那麼她就不會遇害了”
高醫生哭得很傷心,砸向自己腦袋的拳頭也更加用力了些。
方哲還是伸手製止了他,並且捕捉到了一個關鍵信息。
“她遇害了不是說失蹤嘛你怎麼知道你的前妻已經遇害了難道這就是你所說的線索”
“對,一開始我以爲她只是賭氣,所以不接我電話,當天晚上我就沒再聯繫她。到了第二天,我覺得她氣應該消了,便又打了她的電話,還是沒人接聽,其實我那天晚上就應該及時發現的,林蘭她。。林蘭她如果生氣,是不會不接電話,而是會把我電話掛斷的嗚嗚嗚”
高醫生哭得更大聲了,讓方哲有些無奈。
因爲對方的一隻手還被自己死死地抓着,所以高醫生眼淚鼻涕都沒有擦拭,而是任由這些液體盡情流出。
大概哽咽了幾分鐘,高醫生才繼續開口:“我是第二天才發現不對勁的,就打電話給林蘭的父母,還打了寧明市家裏隔壁鄰居的電話,他們都說沒有見到林蘭,她根本沒有回去”
“後來我就請假四處尋找,還去車站問了,一無所獲的情況下,我才報了警。可是,可是就在報警回來的那天,房東見到我的樣子,就問我怎麼了,當他知道事情經過後,還很好心請我去他家裏喝酒。”
高醫生再度伸手想要捶打自己的腦袋,只不過因爲一隻手還被方哲抓着,所以沒能如願。
但是對方好像鉚足勁要將自己的手臂奪回,這讓方哲有些火大,甚至想幫高醫生一起捶打他的腦袋。
“你到底發現了什麼”
方哲緊緊抓着對方的手臂,趕緊將話題又轉了回來。
“我。。。我一開始跟他正常喝酒,因爲心情煩悶的緣故,就喝多了。等我醒來的時候,房東不知道去哪裏了,我就去找他,然後就走到了他家的冷藏庫,我以爲他在裏邊,就進去了。那裏都是放着剛宰殺沒多久的豬肉,然後我在一層冰櫃裏,看到了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袋子圓鼓鼓的,袋口還向外露着一些黃色的頭髮,那是,那是林蘭的頭髮啊”
高醫生哭嚎的聲音有些過大,讓方哲擔心會不會把酒店的工作人員引來,他只好鬆開對方的手,想着與其讓他這樣亂喊,不如讓他錘自己幾下,好緩解一下心中的懊悔。
“你是說,你在你房東家裏的冰櫃,發現了一顆人頭你有打開看嗎”
方哲雙眼微眯,如果真的是一顆人頭,那麼這就不是簡單的失蹤案了,他在猶豫要不要跟楊海鑫彙報。
畢竟自己只是來調查的,而不是來破案和抓捕兇手。
“沒有,我本來想打開來看的,但是就在那個時候,房東出現在了我的身後,他問我來冷藏庫幹什麼,我隨便編了個理由就走了。”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個房東當時看我的眼神,就好像一個魔鬼在看血淋淋的肉塊一樣,我很害怕”
“所以從房東家裏跑出來後,我就跑到這家酒店住了下來,我根本不敢回去”
高醫生雙手扶着腦袋,將頭埋得很深,沒辦法看清面孔,只能看到一滴又一滴的液體落在客房的地毯上。
“你沒把這些跟警察說”
“說了可是警察說去房東家裏調查過,根本沒發現什麼人頭,也沒發現冰櫃裏有什麼黑色塑料袋,肯定是房東發現事蹟敗露,轉移了證據,肯定是這樣的”
“所以你躲在這裏,是害怕房東殺人滅口”
高醫生沒再答話,只是點了下頭,繼續保持着原先的動作。
方哲深吸了一口氣,他聽不出高醫生話裏有哪些明顯的漏洞,也應該不是對方喝完酒後所出現的幻覺。
畢竟剛見面,對方就利用隨口編造的一個“陳警官”來下套,這樣心思縝密的人,不會出現酒醉後不分現實還是幻覺。
高醫生一定是確認了好幾遍,纔看清袋子裏露出了黃色的毛髮。
“只是,單一憑藉黃色的毛髮,沒法斷定塑料袋裏裝着就是所謂的人頭,但如果警察去了,發現房東家裏並沒有所謂的塑料袋,那就有蹊蹺了。”
方哲以要將此事跟局裏彙報爲藉口,暫時離開了客房,他走在空曠的走廊裏,撥通了楊海鑫的電話。
“啥事嗷”
電話那頭,楊海鑫的聲音像是剛睡醒的樣子,方哲簡單的把高醫生所說的內容告知給了對方。
“人頭嗷不確定那就查啊,你過去就是調查的,又不是讓你捉拿兇手,反正要查到證據,然後再來跟我彙報,就醬。”
電話被掛斷了,聽着“嘟嘟嘟”的聲音,方哲又想給對方豎起一箇中指表示尊敬。
看來,今晚是回不去了。
方哲再度撥打了電話,是打給舅舅方世軍的。
“喂,舅,我今晚估計沒辦法回去了。”
“好。”
“。。。那就先這樣。”
“嗯。”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