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樣子像是一個頗爲無奈,卻又不得不沒話找話,烘托氣氛的導遊。
車上的成員,早就習慣了這位陸隊長跳脫的思維和健忘的毛病,都沒覺得哪裏奇怪。
閉目養神的劉亮,從始至終都沒有睜開過眼睛,也沒開口說話。
只有在鷺島市換車的時候,他才被迫睜開雙眼。
換過車輛,確認沒有任何人跟蹤的跡象,汽車朝着一處廢棄的碼頭方向,駛了過去。
其實那處碼頭說是廢棄,倒不如說被處理局徵用了,全國各地爲了移交失控者,都有類似這種被廢棄假象的地方存在。
不管是機場,還是火車站。
碼頭很偏僻,荒無人煙的,一艘船就停靠在岸邊,時不時搖晃。
陸江離是最後上的船,他反覆確認了後方沒有人跟蹤,才微微放寬了心。
船,穩穩當當行駛在海面上,海浪翻滾着,螺旋槳攪弄水聲發出的動靜,很大。
行過的地方,留下一串長長的白色泡沫。
船上很安靜,因爲每位成員心裏都清楚,這纔算是起點,接下來的路可能會發生各種狀況,所以他們不能掉以輕心。
許是感受到自己隊員的緊張,陸江離笑了笑,開始隨意聊起天來。
“小許啊,我最近看中一個妹紙,脣紅齒白,兩邊的腮紅畫的那叫一個豔麗,到時候帶給你瞧瞧。”
小許坐在劉亮的身邊,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心想臉上畫豔麗的腮紅,那能好看到哪裏去?
“小張啊,家人陪伴是很重要的,這趟結束,我給你放個假,想辦法讓你和你家裏人團聚。”
小張聞言,立馬興奮起來。
“小陳,我記得你愛喝酒,這趟結束,我到時候陪你喝兩杯。”
六名隊員很感激的望着自己的隊長,一個個面帶喜色,他們真的感動,因爲陸隊長一直很健忘,此次卻難得記得很多東西。
劉亮那一頭銀髮在太陽光的照射下,泛着光芒,他這回不再像坐在車裏那般閉目養神,而是帶着笑意緊盯着坐在他對面的陸江離。
就這樣平靜的度過了約莫半小時,帶着些許歡笑聲。
氣氛,倒也沒一開始那般緊繃。
劉亮忽然笑着開口:“走水路,要是出了什麼事,楊海鑫可就趕不到了,他的能力,可是被水天然剋制着。”
“閉嘴!別說話!”
一旁的小許怒斥到,他們或多或少都受到部長關海山的影響,所以對失控者態度一直不好。
哪怕他們都忘了,自己本身也是失控者。
陸江離聽到劉亮的話,嘴角勾勒起一個弧度,他擡頭望着碧藍的天空,嘆了口氣道:“是啊,船都開到這了,煙鬼的手也就伸不了這麼長。我原本打算,再等十分鐘的。”
“等不了了,你只有三分鐘時間。”
劉亮輕笑到。
見到身旁這名失控者如此不聽話,小許剛打算擡手給劉亮一點教訓時,卻只見一道黑影快速從他面前閃過。
衆人,驚愕。
小許雙目瞪大,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跟隨着的陸隊長,突然會對他下這樣的死手。
明明剛剛,大家還談笑風生的。
怎麼就,怎麼就?
脖頸處,鮮血直接噴灑了出來。
彌留之際,小許眼睜睜的看着其他隊員陸續慘遭陸江離的毒手。
他直直倒了下去,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都帶着不敢置信的眼神。
倒不是說這六名隊員的實力是多麼差勁,而是陸江離的動作太快,也太出人意料。
他們哪能想到,自己一直尊敬的隊長,共事許久的隊長,會突然背叛他們!
偶有一兩個反應過來,還沒來得及動用能力,脖頸就和其他死去的隊員一樣,被劃開了一道血口子。
六名隊員,無一生還,全部倒在血泊之中,他們每個人的眼神,都充滿了絕望,和困惑。
劉亮面無表情的看着這一切,道:“看來三分鐘對於你而言,綽綽有餘啊。”
陸江離沒有說話,而是走到了劉亮的面前,一手直直劈下。
頓時濺射起火花,以及發出金屬切割的聲音,束縛着劉亮的特製手銬和腳鏈,全部被陸江離劈開。
劉亮活動了下手腕,直視着面前的人,冷冷道:“黎明將至。”
“黎明將至。”
陸江離回覆完後,不知是感到疲累,還是怎麼,只見他直接就沉沉的坐在了先前位置上。
兩手自然下垂,如同癱軟。
他的手,變回了正常的模樣,不再鋒利如刀。
“我很想給你時間緩緩,但,我的人快來了。”
劉亮靜靜地看着陸江離,左手慢慢燃起了火焰。
陸江離搖了搖頭,笑道:“不需要緩緩。對了,你應該已經和裏邊的人接頭上了吧?有準確無誤的把組織接下來的任務傳達嘛?”
“有,一字不落,你可以放心。”
“那就好,我也可以放心的跟他們去了,像我這種從實驗室裏逃脫出來的產物,本就不應該活在這世間,爲了黎明的到來,我願意被黑暗吞噬。”
陸江離慘笑了下,隨即緩緩閉起了雙眼。
劉亮看着他的樣子,面露古怪。他內心很想問問對方,究竟是不願意苟活,還是當真爲了所謂的黎明,心甘情願放棄自己的生命。
但,這個問題恐怕是問不出來了。
因爲他也是有信仰的,唯獨不同的是,他信仰的是人,但爲了這個人,他心甘情願可以放棄一切。
火焰,開始焚燒,船板上,一下子就多了六堆灰燼。
海風微微吹拂,還能帶走一些黑灰,漂浮在海面上。
陸江離慢慢睜開雙眼,有些不明所以。
按照先前定下的計劃,他是需要死在這的。
來的,有七個人,被發現的時候,也必須要有七個人的灰燼。
劉亮看着對方,露出了爽朗的笑臉:“我沒有輕視你信仰的意思,因爲我們的信仰都是一樣的。我只是覺得,你不該死,關於這點,我有跟組織彙報過,但他們沒有告訴你,應該是怕你多生事端。保持常態,是很重要的一點。”
陸江離絲毫沒有那種大難不死的感覺,內心無喜無悲,他好奇問道:“那我接下來該何去何從?組織對我有新的指示嘛?這憑空少一人,計劃怎麼辦?”
劉亮沒有立馬回答這些問題,而是憑空打了一個響指。
很快,就見到盪漾漣漪的海面上,突然冒出了一個人頭。
“溺水者”有些不情願的爬上船,乖巧的站在一邊看着劉亮,任由身上的水滴不斷落下。
“你跟着他走,他會帶你去一個地方,而那個地方,就是組織安排你的新任務。等你在那立下腳跟,自然會有人跟你接頭。”
劉亮說完,拍了拍陸江離的肩膀,笑了笑。
“江離,將離,倒也是個應景的好名字。”
“呵,只是個稱呼罷了。我一向信奉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今兒組織不讓我死,倒也是難爲我了。”
陸江離嘆了口氣,搖搖頭,正巧風向變化,開始往他面前吹拂。
他伸出手張開五指,讓一些灰燼從他的指縫中掠過,感覺被磨得有些生疼。
“我最喜歡,在申城郊區那家大排檔喫飯,再喝上幾口小酒。可往後,那大排檔去不得咯,酒,也沒人陪着喝咯。”
留下這句話,陸江離隨着“溺水者”一躍而下,扎入深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