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你是來取我性命的麼?”鬱長安問道,詢問的聲音蒼白無力,其實問不問他都知道紅裳必然是有這般打算的,會問一問到底也還是心存了半絲僥倖罷了。
眼下鬱聆風的大病未好,現下又失蹤了,坐在內廳中不斷嘆息鬱長安見似乎又老了不少。
“自然,血債血償,不是麼?”紅裳笑了笑,雖然一如記憶中的笑容,此刻美麗卻也詭異。
“是啊,血債血償,世間之事皆有皆有因果,往昔我觀之未透,後來明白了,倒是悔之晚矣了。”鬱長安道,是說給紅裳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悔之晚矣,呵,是啊,昔日我覺得純良之人未必不好,後來知曉人不可太善之後,也已是晚矣。”紅裳笑道,她上前兩步站於鬱長安面前,這才又幽幽道,“你覺得是你的悔大,還是我的悔大?”
鬱長安聞言,先是一愣,忽而突然笑了,大約這一刻他纔算是真正的在懺悔了。
以前他所覺得的懺悔,不過是因爲害怕所衍生出來的產物。
表面上是他有悔,實際上他只是害怕報應罷了,他行的那些善事,樁樁件件不過是爲了替自己積下陰德,哪裏是爲了留白和紅裳一家而做?
他從沒有光明正大的祭奠過留白紅裳一家,也不曾爲他們修過祠堂,更不曾誠心以他們的名義去行善事,爲他們積攢陰德。
他覺得這多年以來,他行了那般多善事,可人生依舊皆是坎坷,從未平順,在加上鬱聆風和康家的事,鬱長安儼然已經將自己是‘實施者’的角色轉變成了‘受害者’的角色。
若果當年他毅然站於留白他們一方,那麼今日的種種大約就不會發生,也許他不會如現下這般富有,但絕對會比現下要幸福自在吧。
“當年害了你和留白,我有了錢財。後來自立門戶也娶了妻子,可生的孩子卻一個又一個的夭折,我想這大概是上天在懲罰我的曾經的罪孽,於是我懺悔,我造橋鋪路,修建寺廟,做了個大善人,一直這般多年才得了聆風這個女兒。可如今她也……當年我做了那種喪盡天良的事情,已然沒辦法彌補,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多做些功德以及等着你們來複仇時,將命送上。可現下又才明白,我所做的那些功德終歸也是在爲自己開脫,當真是愚蠢至極。”鬱長安長嘆一生,欠人的終歸是要還的,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我妻子去的早,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我女兒了,也是怪我拖累了她。”
隨着康長生的看破,他身上的污穢之氣漸漸散去,整個人看起來也沒有那般蒼老了。
“你倒是乖覺。”看着康長生的變化,紅裳淡淡道。
鬱長安也許不是個好人,但他應該是個好父親,而且他有悔悟之心,懊悔當年的錯事,懊悔自己爲虎作倀,現在的鬱長安不會比死了好受。
再則,鬱長安的真心悔悟雖然對於二十三年前的事情已無意義,但是卻可以讓這一世的留白以及轉生之後的那一衆親人得到福報。
說白了,鬱長安也不過就是康長生設計借用的一顆性子懦弱的棋子,若是沒有康長生的算計,也許鬱長安會有不一樣的人生軌跡。
“我今日殺你,但並不代表我原諒了你,只是讓你活着去懺悔你的罪孽,去贖罪。”紅殤看了鬱長安半響,才緩緩道。
對於鬱長安,紅裳也算是釋懷了,但是康長生,她是萬萬不會放過的。
燭光搖曳,風影晃動,那股刺骨的寒意散去,房間之中空留下鬱長安目光呆愣的坐在那裏,再無紅裳的影子。
狹小悠長青石小巷中,一人徐徐前行,一人則依靠在小巷子的盡頭的青磚牆上,這人似乎早就知曉另一人會來到此處。
“我還從未見過你這般愚蠢的女人,還真夠讓人看不起的。”倚靠在青石磚牆上的女子開口道,帶着幾分嗤笑,這人正是姬妲。
比起上一次紅裳見她,此番似乎又多了幾分魅色,確實算得上的世間少有的嫵媚尤物。
“你的與否,與我有何干系?”姬妲說的難聽,紅裳回的自然也就尖銳。
撇開兩人道不同這一點來說,紅裳覺得姬妲這人倒是挺有毅力的,她都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她不會了姬妲有任何瓜葛,但是姬妲依舊三番兩次的來找她,並說着那些是是而非的話。
“我不過是好意提醒你罷了,生死之仇你都可原諒,我還真替你的親人感到難過。”姬妲笑笑。
姬妲和紅裳也有過幾次交集了,她多少也知道一點紅裳的性子了,要不是霍融有言紅裳對她主子復甦可起大用,她纔不會來紅裳跟前自找不快。
其實照她來說,那康長生用好了,其實效果也不會太差,但霍融卻說康長生只可一時,不可長久,否則對主子來說會成爲一種消耗。
是以,她不得不‘放下身段’來同她言事,只是這紅裳似乎也太不識擡舉了些。要知道,他們主子可是神族之人都要忌憚三分的人物,能爲他們主子行事,她該榮幸之至,而非三番兩次拒絕。
“你也少在我面前貓哭耗子假慈悲,他們如何做想也輪不到你來插嘴。”紅裳道,隨即幾分冷笑出聲,“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現下這般助力康長生,不就是想逼我選擇麼你麼。我可以告訴你,我紅裳永遠不可能會因爲要解決一個惡果,而後又吞下另外一個惡果。”
這是紅裳在認識花箋以後悟出來的一個道理,這人不能迷茫自己要的是什麼,也不能搖擺自己所堅定的東西。
若只爲眼前的東西,便要失了本心,那麼她得到的就是不是終結,而是另一輪苦果的開端,這絕不會是她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