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先生帶着那張青銅面具，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萊爾也能猜到他的心情。碧翠絲就像生了場大病，蒼白的臉上有兩個厚重的黑眼圈，她的重量幾乎完全壓在萊爾的胳膊上，像是個被拐杖撐起的病危患者。儘管全身發抖，她還是在臉上扯出一個哭一樣的笑容，向學者先生表示問候。
“你不要緊吧，孩子。”
“沒……沒事，老師，就是失眠加上重感冒，感覺胸口壓了塊大石頭，四肢無力……有萊爾在，我還能勉強堅持活着……”
學者捂住了臉，當接待人不是海倫娜而是碧翠絲，他就已經明白了什麼。
“真的嗎？”
“噫！！！”略帶疑問的語氣被碧翠絲解讀成了審問，她的身體抖得更頻繁，更進一步抓緊萊爾的手臂，幾乎要把整個人掛上去。
萊爾心中無奈，果然吸血鬼裝病什麼的，行不通啊。
“萊爾？”學者先生將問題交給萊爾，因爲碧翠絲已經有點說不出話了，她將身體大半藏在萊爾身後，就像學者是什麼喫人惡魔一樣。
萊爾側頭看了看碧翠絲，平時囂張跋扈恣意妄爲的老三臉蛋緊貼着自己肩膀，楚楚可憐地仰視自己，如果不是吸血鬼沒有眼淚，她絕對擠出點眼淚來。
“學者老師，接下來也沒有碧翠絲能幫上忙的，不如由我一人帶你遊覽納斯蘭吧。”
“這樣也好。”學者重新看着碧翠絲，嘆了口氣。“孩子，你就回去‘好好休息’，萊爾我借用一下。”
“好的，老師！再見，老師！”碧翠絲如蒙大赦，病秧子張開雙翼飛回古堡。
萊爾和學者看着她迅捷的背影，交流了眼神。
“學者導師，你當年到底對碧翠絲做了什麼？”
“我也沒有頭緒，在授課方面，我應該還算一位優秀的教授。”
兩人開始沿着河邊漫步，話題也從碧翠絲的教學上展開。
“納斯蘭正在經歷那場海倫娜引發的幽靈化轉變時，我正在潛心研究學術，當我前去援助，幽魂已經不可逆轉。但我真正生氣的，還是碧翠絲偷偷摸摸將自己轉變成了吸血鬼，那是在我抵達納斯蘭之後發生的，我本可以阻止。”
“可能這種對她們父親的愧疚讓我遷怒了碧翠絲，在她的教學中，我嚴格了許多。”
“在納斯蘭的重建中，我經歷了海倫娜那孩子瘋狂的時期，安撫阿里安娜，和碧翠絲一起尋找抑制吸血衝動的方法，那是相當艱難的日子。”
萊爾看着學者先生。
“感謝你，老師。”
學者先生溫和迴應。
“由你來說這句話，現在看來，倒也合適。”
萊爾撓着臉頰，心中忐忑。學者先生將三姐妹視如己出，那也就相當於自己的半個老丈人。
“老師，那個，我和三姐妹的事，您一點都不擔心嗎？”比如幸福什麼的。
“當然擔心，不過是擔心你，你能承受得了她們的感情嗎，都說那是愛情的墳墓，你的情況，那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了。非人的價值觀，扭曲人心的魅惑，沉重的愛……很辛苦吧。”
“樂在其中。”
“你的適應心是你的優勢，很大的優勢。”
巨龍的身影已經從城堡後面露出，名爲希爾的暮光之龍正在水裏嬉鬧，甩動尾巴將湖水濺到巨龍身上。
“你們嘗試了什麼？”
“比如渴血狀態的智力變化，我曾經把碧翠絲關在一件房子裏，讓她在極度飢渴的時候，做二十份高等魔研習題，碧翠絲很聰明，她對新學科的接受能力很強。”
“……她做出來了？”
“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她餓了一個月？”
“我一直陪着她，用魔力藥劑滿足她的飲食需求，她的身體很健康，但飢渴的感覺一直存在……用智慧抑制吸血衝動的嘗試失敗了。”
這不是相當過分的安排嗎，極度飢渴的情況下做作業，學者先生……果然巫妖的價值觀已經出現了一定扭曲了，只是他們還不自知，可憐的碧翠絲。
“通過研究吸血鬼渴血狀態對魔力的吸收能力，我還寫出了幾篇學術論文，並開創了法師的又一條職業分支。”
“破法者。他們對魔力的流動和施法技巧十分敏感，哪怕這些魔力在別人的身體中，破壞敵人的法術模型，甚至將魔力從他人的身體中抽出，就像吸血鬼吸取敵人的鮮血一樣。以碧翠絲爲原型，我培養了一批法師殺手，我原本打算讓她成爲破法者的小頭目，可她更情願當一個酒吧老闆娘。只要她開心，這也不錯。”
“那如果是沒有魔力的生物呢？”
“強大的生物身體多少都會蘊含魔力，哪怕沒有，我的學生。抽取血液比抽取魔力難不了多少……在我的設想中，最完美的破法者應該是吸血鬼，他們將吸血衝動和對魔力的渴求融合在一起，抽取敵人的魔力和血液滿足自己……但我很擔心這類法師的心理狀態，力量的滿足感和空虛造成的落差會導致很可怕的心理扭曲。所以目前的破法者，我培養的都是一些天生魔力容量大的法師。他們不會因爲喝了杯茶而感覺滿足或者飢渴。”
周圍的溫度已經顯著降低，白霜在草地上凝結。明明日光燦爛，但萊爾感受不到溫暖，凝視天空還會發現朦朧的虛影，納斯蘭的幽魂如同鳥羣佔據了天空。幾座女性石雕沿着刻畫的符文擺放在恰當的位置，龍祭司在和海倫娜的雕像溝通，阿里安娜在協調幽魂墓羣。
“小狗！！！”希爾的叫聲第一個響起，她從水裏爬出，帶着大片水花朝萊爾衝來。
萊爾聳聳肩，司空見慣地朝學者先生無奈一笑。
轟！
學者的身邊，萊爾原本站立的位置，地皮被颳了一層。而他本人已經被暮光龍抓在手裏，涌出身體作爲緩衝層的觸鬚收回，萊爾在龍爪中揮手錶示無礙，得到玩具的希爾開心地朝重新跑回巨龍身邊。
阿里安娜安撫暴躁的牧羣，用不滿的目光看着學者先生。
“老師，她對萊爾太粗魯了，你們難道管不好自己的龍？”
學者朝阿莉安娜低頭示歉。
“我的同伴對她相當溺愛，這的確不是教育的好方法。但這也是我們向納斯蘭求助的原因。”
“龍祭司向納斯蘭求助，請幫希爾修復她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