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鎖力量的牢籠……”
那層聖光緊貼皮膚，經由雷蒙的精細控制，給特里同的表面覆蓋了又一層外皮。一層聖光的濾網，它會屏蔽除聖光以外的一切力量，是最爲舒適的移動枷鎖。然而這也是最惡毒的，魔力對於施法者來說是另一種氧氣，屏蔽魔力不僅會讓施法者不能施法，還將造成心理窒息，這種精神壓迫對巫妖同樣有效，甚至對邪神也有一定的作用。
“聖光，不存在於我的世界的外來力量，就和你一樣霸道，純潔者雷蒙。”
黃金的特里同皮膚上生出皺紋，肉體乾瘦，骨骼枯朽，選擇了自我終結。一團新的淤泥從深潮凸起，形成一個新的化身。
“我的造物全都來源於我的血脈，他們或多或少都帶有我的印記，或者說是虛空血脈。而聖光，會識別虛空，我知曉聖光之海，那團有別於太陽的能量體，聖光具有極強的排他性，會對我的造物產生反應。”
“這也是爲什麼，神術偵察邪惡會對他們生效的原因。即使最純粹的聖徒，只要他是我的孩子，也會對偵察邪惡有所反應。只有真正的、不屬於造物的存在，才能在偵察邪惡中完好無損，也就是純潔者。”
“我帶來了原罪，心靈高潔者萬中無一，而和你一樣的外來者更是鳳毛麟角。所以他們將你稱作純潔者，讓聖光的力量和你的存在束之高閣，成爲榜樣。”
“而你自欺欺人地相信了他們，憑藉被讚譽的優越感，仗着不可視命運的特性隨意篡改我的星球。你將自己視作人類的一員，視爲他們的代表，以‘非人’的身份踐行人類的正義。雷蒙，死亡到底改變了你的什麼？”
暗金頭盔遮擋了十字軍之王的臉，但特里同能感覺到雷蒙·梅洛克的全部注意力正集中於祂，他的目光依舊堅定，手握的光之槍依舊熾烈。
“進化、昇華，總是伴隨着異常。我並不反感外來者帶來的變化，被聖光改變的那些人類，受你驅使的軍隊，被你洗禮的天使，崛起的人類族羣。我並不在意命運的迷霧遮擋我的視線，但我容忍不了一件事……”
身軀被光槍剖開，在半空掉落的頭顱扭曲成邪眼，空氣污濁，血肉憑空產生，一座肉山橫亙聖騎士面前。祂的聲音在尖叫，模糊的吐詞像是將意義變成滾燙的烙鐵焊在腦海裏。
“奧爾丁頓·梅洛克，你的養父，聖光啓迪者，教廷之父，第一位教皇……這位本該平凡的人類命運因你而改變，我看見了他坎坷曲折的前半生，感知到了他高貴柔和的生命頂點。即使那時是我命定的低谷，我也在爲一顆意外的熟成果實欣喜歡呼，然而，當奧爾丁頓死亡時，土壤只收到了他軀體的空殼。”
“他的靈魂飛上了天堂，那片聖光之海。”
“他是我的血脈！是我的所有物！他的靈魂！他的一切！都是我的一部分！他原本是世界的一部分，他的屍骸和靈魂都會在我擬定的輪迴中誕生出新的生命。而事實上，我卻永遠失去了他……”
“奧爾丁頓、紐蘭、斯費爾特、阿扎哈、康拉德、阿爾德里奇……”雷蒙壓下呼吸，聽着特里同念出自己的熟悉的名字，而祂的氣息越來越危險。
“教皇們、紅衣主教們，人類中最高潔的靈魂，全都升入了天堂，那片聖光的海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領域……正是因爲你的存在，雷蒙。你在損耗星球本身，純潔者，你們纔是這顆星球、也就是我的真正敵人。”
海水早已不再風平浪靜，血肉觸鬚將渺小的人形包圍，雲層長出眼睛，充血的邪眼滴出血淚，在聖光之災的頭頂下起血雨。轉瞬間雷蒙就從外界進入了某種巨大怪物的腹腔裏，這並非空間轉移，而是特里同展現出了世界的另一面真實。
雷蒙站在中央，深潮在他的周圍組成橢球形，他感受到了最邪惡的窺視，來自腳下的大地，那迷幻的光暈，正是沉睡者的目光。雷蒙站在了祂的眼球上。
奔涌的雷電筆直朝下，針對大地的轟擊並沒有像雷蒙想象中的炸出一堆碎肉，深潮炸出了水花，先前水面中扭曲的異象，彷彿只是神明的倒影。
“奧爾丁頓……父親曾經告誡過我，我並非理智的人。我會迴應所有人的期待，我會傾聽所有人的困惑，而我的有求必應，在父親看來，並不是真正的善良。做人應該有所抉擇，人們總是會將自己包裝成善意道德的模樣。他教我甄別，但我學不會。我學會了閉上眼睛，將判斷力交給直覺，因爲我總是對的。”
“我可不是什麼理想主義者，我是雷蒙，是人類的正義。純潔者是否是外來者，我的行爲是否傷害了星球本身。”
“關我屁事。”
“我仍記得父親化作光時滿足的笑容，我仍記得擊落飛龍時他們的驚喜。只要利於人類的一切，我必將達成。我踐行我的正義，我自以爲的正確，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擋我。”
爆發的聖光將血肉撕開，他沐浴鮮血從黑暗中走出，滾落的血珠沒有任何一滴留在盔甲上。特里同的肉身枯萎，恢復成人類的模樣，表情平靜，雷蒙所傷害的並不是他的本體。雷蒙英勇無畏的姿態，使得特里同浮現出了笑容。
“那麼正義使者，你的夥伴呢？”
雷蒙孤身前來，本代表着一種態度。
“我……”
“不需要夥伴，對嗎？【我一人足以，同伴只是累贅。】”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害怕他們受傷？擔心他們死亡？”特里同臉上浮現笑容，這一刻，盲目癡愚之神表現出狡詐的模樣。祂緩慢開口，將雷蒙的內在扭曲肢解。
“他們太弱小了，完全不能與我並肩戰鬥。爲了他們好，我應該獨自討伐邪神，就像當初屠龍一樣。呵呵，難道你不是這樣的嗎？高高在上使用強大的力量，無視他人的獻身，爲所欲爲。你口口聲聲將自己視作人類，可你依舊以神明的模樣行事。”
雷蒙並不擅長說服，他通常不會給別人說服自己的機會，這種強勢進一步造成雷蒙此時憤懣的心態，第一次應對真正的不死存在，以理服人的戰士有些喫虧。
他沉默地用殺意的目光直視特里同。
這對於彼此兩個存在都是相當新奇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