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上的枯葉偏偏落下,蓋在了她的腿上。原來秋天到了。她擡眸,羽睫凝上了一層久久不化的霜,凍透了她的心。
偏偏她還是不願意相信。明明先遇見這個男子的是她,明明被他呵護珍視的也是她,爲何他最終娶得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子,還是她的妹妹?
她想不通,也不敢想。即便彼此相識時間不多,可她就是覺得這是她的歸屬,她就是不願意相信,與他共赴良宵的人不是她。
那現在他們在做什麼呢?興許在喫交杯酒,又或者在洞房做着閨中私事。可偏偏哪一種,她都無可涉及。
可她就是不願相信,那個前一秒笑意溫軟的男子下一秒竟對她如此冷淡。
葉璇闌咬着脣,努力不令眼淚落下。卻不知怎的,隨着時間的推移,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腹中一陣絞痛,仿若有一團火,灼燒着她的五臟六腑。
“阿闌,阿闌!”遠方,似乎有一個人在喚着她的名字。她微微翕動雙眸,卻沒有應聲。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昏迷前的一刻,無可抑制地想起了梁琛。
“阿闌!”半柱香的時間過去,梁琛方纔看見了那抹單薄的背影。他向着哪裏奔去,不顧泥點髒了他的衣裙。那樣一個愛潔的男子,跪在自己的愛妻面前,甚至都不敢伸手撫摸她,只敢紅着眼看着她蒼白的容顏。
“還不快將解藥給我!”驀地,他紅着眼擡頭,指着葉纖道,“我已經如你們的願娶葉纖爲妻,你莫要對阿闌趕盡殺絕!”
“好。”葉纖嚥了一口唾沫,伸手遞給他那壺藥。梁琛慌忙扶着葉璇闌服下,眼角都溼透了。“苦……我不要喫。”葉璇闌被劇烈的疼痛疼醒,神志不清地搖着頭,滴下了眼淚。
“我們吃藥,吃了就都好了……”梁琛用力揩了一把眼淚,“……乖,阿闌,聽話,我馬上就帶你回家……”
“我沒有家……”她依舊搖着頭,嗚咽着斷斷續續道,“你不知道,我……愛的人已,已經離開我了……我的國,我的國啊……我的國也亡了……”
梁琛暖着她的手,好聲好氣勸道:“乖,不想那些了,我是你的蓋世英雄,我會一直保護你,好不好?”
“你騙人!”蠱毒已經盲了她的眼,她胡亂地推開梁琛,“我的蓋世英雄在今晚就已經死了!他……他死我的心裏……你懂不懂……”她哭着按住心口,“我不想要什麼解藥,我只想要這裏不疼了,我就想要他回來!他說他要護住我的!”
“阿琛在這裏,阿琛沒有走……”梁琛握住了她的手,一點一點地鎖緊,直到將她的手都包在自己的手中,貼在心口,“阿闌,你乖乖吃藥,好不好?”
瑜斛看着葉璇闌的五識將滅,心急如焚:“親王!若您還不快喂公主吃藥,她會死的!”“是……是……”梁琛清醒了大半,將那藥丸碾碎,餵給了葉璇闌。在她想要吐出的剎那,他的脣含上了她的脣,二人便如此擁吻着。
“夠了!”葉纖看不下去了,道,“琛哥哥,你既然已經娶了我,就不應該對其他女人動手動腳!”“若不是你不顧婦道人家的臉面執意要我娶你,阿闌便不會如此。”
此時梁琛已經將葉璇闌打橫抱起,自始至終不留一個眼神給她:“你我僅僅是利益關係罷了,日後若你有逾矩之爲,我便可將你休棄,讓我的阿闌重新坐上這位子。”
“憑什麼!琛哥哥,我偏偏就認定你了!天下就沒有我葉纖求不得的東西!”那葉纖不顧衆人的眼神,在哪裏聲嘶力竭地喊道,“哪裏的利益關係!我對你的真心日月可鑑!”
“這世上多得是你求不來的東西,例如我的心。”梁琛的身影越來越小了,“即便你對我的真心日月可鑑,那又與我何干。在我眼中你不過是一個蠻橫跋扈的女子,無知,奢靡。”
“你!”
“梁某告辭,公主保重。”梁琛淡淡地喚道,“瑜斛滬嫿,還不來照顧好你們的主子?”“是!”二人見狀匆忙上前。
幾人便如此走着,足足有了半個時辰纔到了梁府。
“你們將她照顧好,我自明日開始便不得與她見面交流,你們好生保護她。”梁琛溫柔地撫着她的臉,語聲也不覺溫柔了起來,“這偏院,平日裏我會命侍衛看護好,葉纖不會來找你們的麻煩。也別要她出去,外面太亂,我怕她傷到。”
“好,時候不早了,你們早些休息。”梁琛囑咐了一句,便走了。
見梁琛走後,滬嫿方纔舒了一口氣。轉即問道:“瑜斛,你說爲何二人如此彆扭?明明相愛,卻偏偏要如此折磨對方?”
“我,我也不知。”瑜斛正專心致志地爲葉璇闌把脈,驀地嘆了一口氣,“這蠱毒可夠毒的。”滬嫿趕忙坐在牀沿,認真端詳昏迷不醒的葉璇闌的面相:“看公主這幅模樣,確實不大好。”
“這蠱毒沒能解得完全,留下的一部分會成爲一種突發疾病,次次都可令患者痛苦不堪。我見過這毒,是盛傾用來折磨重犯的。”
“你是說,這盛傾把葉璇闌當做重犯看?”滬嫿問道。
“是了,可有一點我不明白……她不是盛傾新封的公主嗎?爲何要如此?”
“朝野誰人不知這是梁王以他手下的一隻精英小隊換來的頭銜?”滬嫿胸有成竹道,“我想這皇室就是看在那一支編隊武功高強,便給了公主一個封號。”
“那也着實夠慘了。”瑜斛嘆了一口氣,道,“我們先把公主洗乾淨吧,一直髒着,保不齊會有什麼病出來。”
“好。”二人合力將其擡入了浴室。
大院,李鶴岑第一次不顧兄弟情面地扇了梁琛一個巴掌,怒道:“這就是所謂的日月爲媒天地爲鑑,娶我的妹妹爲妻?”
梁琛微微倒退,攥緊了拳,擡起頭卻也是欲言又止。薛卿羽趕忙止住他,道:“梁琛想必也有自己的難處,不如聽聽他怎樣說吧。”
李鶴岑猩紅着雙眼,幾乎是嘶吼着問道:“聽!?我的妹妹,至高無上的玥曦皇族險,些被盛傾小兒滅了五識!你可知道她若是醒着,該有多難過!?那是我的妹妹!”
“相信我,這件事情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梁琛的手攥得更緊了。
“你要我如何信你!?盛傾攻破玥曦的時候你仰仗着阿闌才得以保命,而如今阿闌卻……”他別過頭去,狠狠地揉了一下鼻子。
薛卿羽道:“你們便別在這裏自責了。既然梁琛不是刻意爲之,那便 不算負心人。如今該想的應該是如何把葉纖這個麻煩祛了,否則……”
“我會嚴加看管葉纖,一旦她有逾矩之爲,我便會將她休棄,扶正阿闌。”梁琛沉聲道,“可現在解藥就在葉纖手上,我不得貿然取得,只能等阿闌的毒退了才能將葉纖休棄。”
“我的阿闌本就命苦,梁琛……你不是皇室血脈,自然不懂。”李鶴岑的聲音更冷了,“幻術對一個人使用本就是一種折壽的行爲,且阿闌被幻憶桎梏的越久,次數越多,身體便會愈發羸弱。直至最終,她會因爲氣血虧欠而暴斃!屆時十條街都不顧你哭的!”
“如何……讓她恢復?”梁琛語聲漸小。
李鶴岑險些哭出聲來:“……無解。”
“怎麼可能……”他攥緊了拳。
“而且這種毒是盛傾用來折磨罪犯的毒藥,沒有絕對的解藥。即便是服下那藥,也僅僅起到了壓制作用。”薛卿羽的眉頭擰在一起,“梁琛,你不如認真想想如何能說服葉纖,讓她以公主的名義求其根治的解藥。”
“是。”梁琛的頭低的更深了。
“此毒短時間無可取得阿闌的性命,你要儘快了。馬上轉季,阿闌若是受了風,只怕身子骨沒救了。那時即便是神仙,都救不好了。”薛卿羽想到這裏,不由得垂下了頭。
她雖與葉璇闌交往不多,卻知道她是一個善良的女子,而非惡人。
“早知你無可保護好阿闌,當時就應該讓葉蓁娶她!”李鶴岑悶聲道。那是他從小呵護到大的姑娘,如今性命堪憂,令他怎能不急!
“你莫要聽鶴岑瞎說,今日時候不早了,我們先走了。”薛卿羽看着氣氛愈發冷淡,生怕二人會扭打在一起,趕忙帶着李鶴岑離開。
良久,他才澀啞着嗓子問道。
“爲什麼……?”
世間變數極多,他本以爲自己可以護好懷裏的姑娘,卻讓她受了這麼多委屈。
可他當真想要護她生生安平,無關地位。
怎麼辦,這一步棋下得快了。
就此,整個棋局都因此而改變——匆忙了,錯了,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