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嫿,現在梁王在哪裏?”薛卿羽見滿庭寂寥,心覺不妙,以爲自葉璇闌墜樓之後梁琛一蹶不振,即將步了葉璇闌的後路。
“梁親王一直留在白玉塔,除了前幾日杉兮在葉纖房門前挑事時來匆忙照顧了一眼,便再也沒有下過塔。”滬嫿收起了掃帚,畢恭畢敬道。
“葉纖?葉纖怎麼了?”薛卿羽沒有聽清“杉兮”二字,倒是將“葉纖房門前挑事”幾字聽得明白。
“這葉纖自頂蓬萊公主出了事就一直對着梁親王冷嘲熱諷,甚至說公主是賤婢什麼的,最終梁親王忍無可忍,命幾個大漢將她羞辱了一番。”滬嫿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方纔伏在了薛卿羽的耳邊道,“小姐,你若細細聽還是可以聽見葉纖的慘叫的,自古一來對女子不守貞潔的酷刑在她的身上都已經用了一個遍,如今她還在柴房裏接待乞丐呢。”
“乞丐?怎樣的接待法?”薛卿羽正問着,就聽遠處一陣淒厲的叫聲:“你別過來!別碰我!!滾遠點!信不信我株你九族!啊——”
二人對視了一番,繼而聳了聳肩。
見氣氛有些尷尬,薛卿羽便問道:“對了,你所說的挑事者是誰啊?”
“哦,正是杉兮。”滬嫿理了理頭髮,繼續埋頭幹着活,“要說這杉兮,心思重的很,若是小姐見到了,離遠些就好了。”
薛卿羽無暇顧着她的後一句,只聽着那名號有些陌生,便詢問道:“杉兮?她是什麼來頭?”
“是織女仿照着蓬萊公主的模樣做出的一偶傀儡。她呀,現在就是變着法地想要討梁親王歡心,結果次次都失敗了。”滬嫿耳聰目明,簡單介紹之後便指了指薛卿羽的身後,“喏,小姐,你瞧她來了,就是那個。”
李鶴岑與薛卿羽聞聲轉過頭去,見一女子姿色窈窕,一步三搖地走來。嘴角微勾勒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她撩了撩額前的碎髮,擡眸道:“薛小姐和李公子前來找阿琛所謂何事?”
李鶴岑在對上杉兮的眼眸的一剎那,呼吸都已然靜止。
像,實在是太像了。
“阿闌……?”他不可置信地踉蹌了幾步,繼而幾乎是飛奔着地緊緊擁住了杉兮,聲音已是多了幾分哽咽,“阿闌!你沒事吧……你嚇死哥哥了……”
一旁的滬嫿嘆了一口氣,道:“李公子,那不是蓬萊公主。”
李鶴岑這才微鬆了手,卻看杉兮將他擁得更緊了,伏在他的耳邊低聲道:“蓬萊公主究竟是誰?”自她在十日前被捏造出來,“阿闌”這個名號就周旋在薛卿羽忍不住了,撥開了二人,將李鶴岑擋在身後:“離鶴岑遠一點。”
杉兮卻全然沒有感到一絲尷尬。只看她脣角生笑,姿色嫵媚:“原來公子名叫李鶴岑,我是杉兮,無姓,幸識。”
而李鶴岑卻已經徹徹底底地明瞭這並非他心心念唸的阿闌。他微別過頭去,避開她的視線:“你不是阿闌。”
杉兮的臉色卻因這短短五個字而陰沉下去:“那個所謂的‘阿闌’有什麼好的!爲什麼你們都不肯透露出她的來歷!”
“阿闌自是與你不同,她沒有你的斤斤計較,更不會如你這般無禮。”薛卿羽自是不喜歡自己的恩人被罵,於是便出頭爲唐闌頂了幾句。
“是我逾越了。”驀地,杉兮的臉色暗了下去,恢復了十日前的溫文爾雅,“如有冒犯,還請見諒。”而所有人卻在之前清清楚楚地眼見了她的妖嬈和妒心,面對杉兮如今的這番模樣只覺作嘔。
“不過就是以三魂五魄引出的木偶人罷了,都是從孤魂野鬼身上勾來的,若說一點歹念都沒有是不可能的,還望見諒。”彼時唐筱聞聲趕來,幫着杉兮道了幾句。
“織女的技藝倒是愈發精湛,何時這卑微的傀儡都配污衊自己的主人了?”李鶴岑氣不過,便暗自內涵了唐筱一番。唐筱自是明白他話裏有話,又自知理虧,只能訕訕地扯扯嘴角。
“罷了罷了,這些糟心事都不必提了。織女不妨帶着我們去看看聚魂蝶吧,我們想知道阿闌的魂魄引得怎麼樣了。”薛卿羽見幾人如此焦灼,不得不開了話茬。
“那我帶着主子們去!”滬嫿將掃帚杵在一旁,趕忙動身引路,“幾位,這邊請。這路上的落葉太多,小心些,莫要傷到自己。”
“多謝。”
李鶴岑白了他一眼,抱胸端詳着屋中的其他陳設。倒是在一旁服侍的瑜斛叫醒了梁琛:“梁親王,醒醒,有貴客來了。”
“能有何貴客……只要不是阿闌來了,就都不要來煩我!”也不知昨夜他喝了多少,如今還有幾分醉意。
“回梁親王的話,是李大人和薛小姐。”瑜斛輕輕推了梁琛幾下,低聲道,“梁親王,快快起來吧,若是要他們等急了,只怕日後關係都不可能再有好轉了。”
“你剛剛……說的是誰?”梁琛眯着眼睛,換了一個角度,恰恰看見了在此等候的李薛二人,趕忙一個激靈起來,倒是把瑜斛嚇了一跳。
“你還知道起來?”在一旁把弄虞美人的李鶴岑瞥了他一眼,“聚魂蝶怎麼樣了?”
梁琛吐了一口氣,指了指一旁七色的琉璃盞:“在這裏,恢復得還不錯。不久阿闌就會回來了。”
“是嗎?那你當真應該看好這琉璃盞。”只見李鶴岑雙指一夾,手中赫然多了一隻瑩瑩作光的蝴蝶在掙扎。
梁琛慌忙打開那琉璃盞,見其中空空如也,不由得問道:“這是如何做到的?”
“呵,你小子也不照顧好這聚魂蝶。就不能想想這魂蝶承載的是阿闌的魂魄?你倒好,天天宿醉於此,好不頹廢!”李鶴岑冷嗤一聲,將那聚魂蝶同幾支折下的虞美人重新關進琉璃盞,轉手又掛上一把鎖,才拍了拍手,“這下,看那個聚魂蝶怎樣能出來。”
“它爲何能出來?”梁琛依舊有些想不通。分明這聚魂蝶被自己十二時辰看守着,不過是宿醉一次,爲何偏偏此時便能出現,還落到了李鶴岑的手中?
“這東西餓了,你整整三十日不給它喫花蜜,就算是再如何乖巧,也得逃出來啊。”李鶴岑捏着一支被吸乾的花朵,“瞧瞧都給人家餓成什麼樣子了,就你還照顧,沒把人家餓死,人家八輩子祖宗都應該謝謝你!”
“可是這琉璃盞如此牢不可破……”“你錯了。偏偏這琉璃盞用力頂個三下八下就出來了。不過小傢伙可能是頂暈了,出來之後好一會沒有反應過來,隔了好久才跌跌撞撞地飛起,落到了我的手上。”李鶴岑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繼續補充道:
“我給它喂足了花蜜,想必短時間內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更何況這琉璃盞裏還有幾支花,夠它好聲好氣地活一陣。”李鶴岑敲了敲那瓦片,“你說是不是,聚魂蝶?”
那蝶在琉璃中盈盈閃光,像是在同意着什麼。
卻看此時杉兮大步走來,抄起那琉璃盞,竟是要將它砸碎。衆人驚起:“杉兮,你做什麼!?”
“這就是你們所說的阿闌?”杉兮的手仍舊懸於空中,微微顫抖。
“是,那就是我們的公主……”瑜斛正要開口說什麼,卻見杉兮冷淡道:“我不需要你告訴我,我只想聽琛哥哥是如何回答我的。”
瑜斛住了嘴,幾人都將目光重新定格在梁琛身上。梁琛盯着那琉璃盞許久,才道:“是,她就是阿闌。”
“不過就是一隻特殊的蝴蝶罷了,竟能被你們稱作公主?”杉兮笑着勾了勾脣角,繼而故作一副驚詫之態,“是了,我忘記這蝶承載着阿闌的靈魂,你說我要是將這蝶放出來踩死……”
“杉兮,你敢!”梁琛和李鶴岑雙雙怒道,“若你真的要這樣做,休怪我們無情!”說罷,二人紛紛扯出佩劍,直頂杉兮的心口。
杉兮笑了,卻沒有後退,眼裏沁出了淚:“琛哥哥,我伴你多日,你怎捨得?”
“那阿闌和你素昧平生,你何故如此?”
“因爲你愛的人不是我……!”杉兮過了許久才道,“爲何要對我如此薄涼!琛哥哥,我的世界只有你!”
這些日子,她天天爲他彈琴作賦,爲他描摹了無可計數的山水畫只爲博他一笑,甚至不惜問那些貼身服侍唐闌的下人,唐闌是如何說話,習慣是什麼,愛好什麼……
她那樣地努力,爲何他卻永遠都不會看她一眼!歸根結底只是因爲這個名叫唐闌的女子罷了,只要她的魂魄散爲一灘,自己加以吸收,就會徹徹底底地成爲她啊!
只有這樣,梁琛纔會愛她啊!
驀地,梁琛無奈地笑了。誰也不知他因何展顏,便只能愣愣地站在那裏面面相覷。卻聽下一句話,擊碎了杉兮對愛情的所有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