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在腳下涌動，抗拒着自己的進入。
那個讓人厭惡的活人凌空而立，正對着自己。
時隔多年，黑袍骷髏終於再次體會到什麼是走投無路。
它喘息良久，突然喝罵了一聲：“你問！問完趕緊滾！”
“這樣纔對嘛，其實我也不希望一直追殺你，最好以後我們不要再打交道。”顧青山笑道。
這句話算是讓黑袍骷髏的情緒又穩定了一分。
它說道：“最好是如此，我永遠不想再見到你。”
顧青山立刻問出了一個他準備許久的問題。
上一世，寒冰地獄降臨不過半日，人間完全毀滅。
誰都不知道，假如還有時日，黃泉還會出什麼亂子。
這一世，寒冰地獄即將降臨。
那麼，以後的日子中，還會出現什麼呢？
顧青山一直有種不祥的預感。
如果黃泉真的出了問題，那麼降臨人間的，就不僅僅只是一個地獄。
“黃泉之中除了寒冰地獄，應該還有別的地獄吧。”他問道。
“廢話，黃泉自然有很多重地獄。”黑袍骷髏回答道。
這個問題，它倒是回答的很痛快。
顧青山一顆心沉下去。
他平復了一下情緒，又問道：“寒冰地獄之後，會不會有其他地獄降臨人間？”
黑袍骷髏譏諷道：“地獄有很多重，我只是一個亡者，怎能隨意穿梭於各個地獄？”
“我實話告訴你，其實我也不知道其他地獄的情況。”
顧青山心中有了一絲線索。
“黃泉之中，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他問道。
黑袍骷髏煩躁道：“黃泉的事不能告訴你。”
“是嗎？那你就等着我無窮無盡的追殺。”顧青山道。
黑袍骷髏吼道：“你殺不死我！”
“我就纏着你，一次次送你沉眠。”顧青山悠然道。
“你問別的還可以商量，唯獨黃泉的事，絕不可說。”黑袍骷髏退了一步。
“不能告訴我真相……這是因爲什麼？”顧青山感受着對方的堅決，索性換個方法。
“——好了，我不問黃泉，就問你爲什麼不能告訴我真相。”
“因爲我一說，立刻就會被發現。”黑袍骷髏的臉上，沒有任何人類的表情。
但顧青山卻感覺到它言辭間的恐懼。
說到這個話題，它開始感到害怕。
“你在怕什麼？亡者又不會死，是什麼值得你害怕……”顧青山若有所思道。
他忽然怔住，又問道：“是不是這樣——假如你說了黃泉的事，就有可能會完蛋。”
黑袍骷髏迅速接話道：“徹底完蛋，無論是誰，無論他有多強大，只要敢提這件事，就會真正的、徹底的消散。”
顧青山沉默。
這話聽着似乎很耳熟？
一個畫面從顧青山腦海劃過。
青銅柱。
“你是誰？”顧青山問道。
巨大屍體答道：“你還是不知道的爲好，我的名號一旦說出來，你我都會被發現。”
緊接着，是另一個畫面。
山間別墅的門前。
“我曾在虛空亂流躲了一萬年，但這件事不能繼續說下去，不然可能被一位神靈感應到。”地劍嗡嗡說道。
顧青山慢慢的思索，某一刻，他望着黑袍骷髏，問道：“你在害怕神靈？”
黑袍骷髏意外的看了顧青山一眼，保持着沉默。
不說話，就是一種默認。
猜測是對的。
它之所以不說，是害怕神靈。
顧青山不解的問道：“神靈不是掌管着黃泉地獄，負責安置死去的衆生嗎？”
黑袍骷髏依然沒有說話，但它看着顧青山，短促的笑了一聲。
這道笑聲中，透出一股深深的悲哀與諷刺之意。
顧青山領會到它的意味，又道：“看你的樣子，我猜神靈不是幹這個的。”
黑袍骷髏垂下頭，沒有說話。
默認。
再一次的默認。
顧青山明白了，開始默默思索。
黃泉……神靈……
首先，黃泉肯定出了問題。
其次，神靈其實並不負責管理衆生，但神靈到底是幹什麼的，現在還不知道。
再次，黑袍骷髏因爲害怕神靈，一個字也不肯說出口。
最後，亡者能在地獄中無限復活，以承受它們的罪孽所帶來的苦楚。
亡者不會再死一次。
那麼，亡者怕什麼？
“照這樣說，神靈並不負責安置死去的衆生。”
顧青山喃喃自語道：“可是神靈又讓你害怕，你這種曾經所向無敵的人類會感到害怕……那麼，神靈應該是……”
“停！給我停！不準再說了！”黑袍骷髏大聲咆哮道。
顧青山怔住。
黑袍骷髏發出劇烈的喘息。
仔細看的話，它的全身都在顫抖。
因爲恐懼，它無法抑制身體的本能。
黑袍骷髏連連搖頭道：“你是一個可怕的活人，我寧願再沉眠一次，甚至寧願被你追殺，也不願繼續跟你說下去。”
“爲什麼？”顧青山問道。
“太危險！太危險啊！你明白嗎！”
黑袍骷髏的語氣中，有着一種讓人不舒服的巨大惶恐。
它低聲道：“這一次我錯了，我就不該想辦法提前降世，我該老老實實等待寒冰地獄完全出現在人間，再出來。”
它伸出巨大的手掌，抓住自己的脖子。
“這就回去了？”顧青山挽留道，“我們再說兩句如何？真的，我還有幾個問題——”
黑袍骷髏粗暴的打斷他，歇斯底里的吼叫道：“不！一個字、一個表情我都不想跟你交流！”
它狂暴的咆哮道：“你這種怪物，等到人間變成地獄，你將連進入地獄的機會都沒有！”
說着，黑袍骷髏擰掉了自己的頭顱。
它死了。
——它再次陷入了死亡的沉眠。
“跑了。”顧青山喃喃道。
他揮了揮潮音劍。
海洋再次恢復平靜。
然而顧青山的心裏卻一點都不平靜。
“等到人間變成地獄，你連進入地獄的機會都沒有。”
這樣一句話，夾雜着深深的恐懼和驚慌。
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一位統治了人間無數年，在地獄中亦爲王者的人物流露如此情緒？
黑袍骷髏寧願沉眠，也不願繼續說下去。
一個死去的亡者，他在畏懼什麼？
神靈能把亡者殺掉嗎？
顧青山確實有着好幾種猜測，但卻無法確定真相。
情報太少了，少的可憐。
顧青山閉上眼，想了想。
也許一切遠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怕。
不行，接下來的動作要抓緊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