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鬼真的把那兩道神符打在了罪獄龍王的身上，這一點稍稍取信了蛇王。
實力到了它和紅鬼這個程度，幾乎還未交手就能明白，誰都不可能輕易殺死對方。
蛇王一邊蓄積力量，爲破除鎖鏈做準備，一邊冷冷觀望着事態的變化。
只見那破敗寂寥的宮殿世界之中，罪獄龍王站在玉質祭臺上，神色淡然的取出了一捧黑色細沙。
黑色細沙與鮮紅之血飛起來，在他手中彼此糾纏，幾乎只差一點就能融合在一起。
時間緩緩流逝。
四座巨大的聖獸雕像，依然閉着眼睛。
“羅德，你是怎麼發現的。”
紅鬼的聲音響起。
它臉色陰沉的盯着顧青山。
“之前你曾提議我們互不攻擊，那時候我差不多就知道一些了。”顧青山道。
紅鬼一怔，難以置信道：“就憑這個？”
顧青山道；“明明你比我強，但你又比我更擔心自己的生命安危，這難道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紅鬼道：“那是因爲鎮獄鬼王杖——”
顧青山打斷它，說：“別裝了，其實你並不怕它，我當時也不能完全確認情況，但緊接着，你又立刻找我要仙人之血。”
紅鬼接話道：“因爲我要對付這頭混亂蛇王。”
“不，這時我差不多已經可以斷定，你其實就在這些血裏。”顧青山道。
紅鬼似乎聽到什麼笑話，放聲大笑道：“我？在血裏？你當我是什麼？”
“一張符。”顧青山簡短的說。
紅鬼的聲音立刻就斷了。
它狠狠盯着顧青山，臉上猙獰之色無以復加。
顧青山搖搖頭，說道：“你大概不知道，中了惡念焚神之後，你曾在無意識狀態下說了一句話。”
“我說了什麼？”紅鬼問。
“仙人的血就是我的命力符籙，血不幹，我不死。”顧青山道。
紅鬼呆了呆。
顧青山繼續道：“如果這句話是‘血不幹，我的術法用不完’，那就是對的，也符合實際的戰鬥情況——但你說的卻是‘血不幹，我不死’，這句話所蘊含的意義是不一樣的。”
“就憑這句話？”紅鬼依舊不信道。
顧青山嘆了口氣，說：“曾經有一位女士跟我說過，惡鬼世界有兩件神器，一爲天王，一爲鬼。”
“紅鬼，你自己也跟我說，你和另一位天王是惡鬼世界的統治者。”
“而鎮獄鬼王杖控制不了你。”
“——以上，哪怕是頭豬也知道如何判斷你的真實身份。”
顧青山隨手拈起一粒細碎的黑色沙子，融入到仙人之血中。
“唔啊啊啊啊啊啊！”
紅鬼發出歇斯底里的慘叫。
那仙人之血就將沸騰了一樣，又像是一個承受酷刑的人，瘋狂的蠕動不停。
潮音劍看不下去，輕輕嗡鳴一聲。
仙人之血立刻恢復了平靜。
“——看，我猜對了。”
顧青山將黑色沙粒從血水中取出來，淡淡的道。
紅鬼這才止住慘叫，大口的喘着氣。
顧青山見好就收，指着天空道：“紅鬼，我們沒有時間說太多的話了——”
紅鬼擡頭望去，只見混亂蛇王正在徐徐化作一柄光形長刀，試圖去斬斷那鎖鏈。
顧青山道：“殺死混亂蛇王恐怕有點難，我並不期望你能殺死它，只希望你能將它封印住。”
“這一點，我猜你還是能做到的。”
紅鬼盯着顧青山，半天才道：“你我在此一同發誓，此事我替你做了，你我之間恩怨一筆勾銷，彼此不可再朝對方出手，而且你要把仙人之血以及我的本體還給我。”
顧青山笑笑，說：“天地作證。”
轟————
一道震動四方的雷音在天空中滾滾而過。
天道誓約成！
這是六道之中獨有的法則，專門約束六道衆生，哪怕六道破碎，此法則也不曾消減分毫。
顧青山輕鬆的道：“生或死，看你自己的了。”
紛紛揚揚的黑色細沙飄飛起來，將那懸浮在半空的仙人之血裹住。
只要一個念頭，它們就會立刻融入血流之中，發揮應有的作用。
紅鬼一咬牙，狠狠拍了拍儲物袋。
——只要替對方封住混亂蛇王，這還是能做到的！
數十張血色符籙被紅鬼揚手拋出去。
這些符籙飛在半空，彼此銜接成一個圓，放出皎潔的月光。
混亂蛇王掙扎的更瘋狂了，它的聲音亦不復之前的柔和，反倒透出一股搏命的兇狠之意：
“惡鬼，你難道打算跟我同歸於盡！”
紅鬼搖頭道：“我殺不死你，我只能暫時封印你一段時間。”
它伸手捏了個訣。
——太陰神技，廣寒宮！
迷霧消潛，月光照遍萬里山河。
但見光芒所過之處，刺骨的寒意籠罩整片沙漠，整個世界全然消失，一棟棟雕樑畫棟般的雄偉宮殿拔地而起，宮殿中有一道道人影任意來去，縹緲的仙樂從天而降，無數奇異花朵漫天飄落，
那原本圍繞顧青山的四聖獸同時睜開眼睛，紛紛抖擻着身子。
一片片陳舊的石片從它們身上掉落——
在月光下，它們衝上雲空，將混亂蛇王緊緊圍繞。
紅鬼再次捏出一個訣，喝道：
“奪！”
霎時間，一切消失不見。
沙漠依然是沙漠，天空中的月光、聖獸、混亂蛇王、地上的宮殿、玉臺、廣場、樹林卻已統統消失。
紅鬼道：“我把它封在另一個世界，大約可以封一年。”
“一年？也是不容易，辛苦了。”顧青山笑道。
“血還給我，我們就此別過，最好永不再見。”
既然彼此都無法朝對方出手，紅鬼就再也不願看顧青山一眼，更不願多呆哪怕一分鐘，立刻催促道。
顧青山一揚手。
那仙人之血飛過去，重新落入仙人屍體之中。
“告辭。”紅鬼冷冷的道。
它正要離開，顧青山忽然出聲道：“看在你如此盡力的份上，我給你一個忠告。”
紅鬼身形頓住。
——有天道誓約在，自己隨時可以走，對方也無法再對自己出手。
聽完對方的最後一句話，其實也不礙事。
不管是真話還是假話，總歸是情報。
“你說。”紅鬼道。
顧青山嘆息道：“你出不去的，這個世界外面什麼也沒有，唯有我才知道怎麼離開。”
“可笑，這只是三個彼此相融的世界，暫時處於隔絕之中，我怎麼會出不去？你休想糊弄我！”紅鬼譏諷的道。
顧青山笑笑沒說話。
紅鬼譏諷歸譏諷，但卻站在原地沒動。
“讓我們從頭說起——其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顧青山道。
紅鬼以一種重新打量的目光望着顧青山，試探道：“你的輪迴蝕靈沙來自哪裏？”
——就是這個問題。
顧青山也很想搞清楚，萬獸深窟的大墓之中，那個惡鬼器靈究竟是什麼。
但他不能直接問。
現在，雙方都在試探彼此。
“你爲何不問我是來自哪個世界，反而要問輪迴蝕靈沙?”顧青山流露出感興趣的神情。
“世界？世界並沒有什麼意義——平行世界是一系列命運的重重幻影，讓人無法尋找到一切的真相——坦白說，我都不知道自己是真實存在，還是虛幻的假象。”紅鬼搖頭道。
顧青山看着紅鬼。
紅鬼的惡鬼面咒已經碎裂，臉上流露出深深的迷惘和失落。
這是顧青山第一次看到這位器靈流露出這樣的表情。
顧青山按捺住沸騰的思緒，輕聲說道：“所以你不問我的來歷，是因爲空間是假的，而我手中沙是真的。”
“對，你爲什麼會擁有這捧沙？”紅鬼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