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晟世之下 >第三章 沈府道場
    慶竹城中首屈一指的大戶沈家,其實最早並非西蜀的本地戶,是在泰初十年才居家遷如蜀中,做着茶葉生意,也算是當地有頭有臉的大商賈,沈家有一兒一女,公子前年及冠,女兒也有雙數年歲,本該是以享天倫的富足人家,卻在前日傳出沈家公子病逝的消息,不少人嘆惋幾日前還看見沈家少爺生龍活虎的領着一衆僕人出城狩獵,怎地說病就病了,甚至都沒見沈家去和生堂請大夫,突然要辦喪事了。

    如今沈府那座闊大的院堂中和尚道士熙來攘往,少說也有百十人,不知曉的還以爲是今年的佛道辯法,沈家倒也來者不拒,管你是在那座山頭,那座寺廟,拜的是那家的佛陀還是誰人的大帝,只要報的出名號便給請進府中來,要說做法事大多要到主流的佛寺或道山去請來師傅,畢竟不是一家人,唸經也念不到一塊去,若是到時有人念地藏經有人念金剛經還有人念往生咒,什麼傢伙把式不由分說的擺上一排,場面看着是熱鬧,可豈非亂作一團,對死者大不敬,但沈家似乎全然沒有在意這個,只管想這些禿頭的,扎着道髻的都先收着。

    倒是最初的那位中年管家樂呵呵的爲各個和尚道士安排住處,當然沈家就算再如何富貴,也做不到按人頭一人一間,只能三人勉強擠一間,可即便如此也得差不多二三十間,也虧得沈家府邸之大能尋處那麼多的客房來。

    獨獨兩位身着武當道袍的道士自然被分在一處,另一人則是位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年輕和尚,三人各自坐在房中三個方位,大抵再沒有比此刻更顯尷尬的時刻,兩位同穿武當道服的道士竟是面面相覷的對視着,而那和尚卻如同和他們身處不同空間似的,自顧自的取出一件木魚,一本經書,坐的端正,然後一手捻起佛珠一手敲木魚閉目誦經。

    終於最初那位入府的武當落魄道人打破沉默開口道:“這位師弟看着面生,不知是武當那位長老門下的弟子。”

    後者自然便是陸迢迢,面對對方的質問,莫說是武當山的長老他一個不知道,就是鶴鳴山他也僅僅就只認得兩個道士,連連輕聲說道:“道友,混口飯喫而已。”

    遠處看似低頭誦經的和尚實則伸長了耳朵聽着兩人的對話,尤其是初見時就覺得對方二人雙眼迷離無神,腳步虛浮喫力,尤其之前報出武當山名號時下意識的收聲,明顯是底氣不足,而且其中一個的道袍明顯不合身,另一個更是灰頭土臉,狼狽的很,讓人懷疑哪裏是道士,根本就是街頭巷口的江湖騙子,而且還是餓了許久的江湖騙子,此刻聽到陸迢迢的言語後更是深以爲然,親不自禁的擺正了身姿,畢竟三人中只有他那纔是那真正根正苗紅的正牌和尚。

    陸迢迢心中何嘗不是與那和尚一樣的心思,之所以直言不諱,也是猜到對面的道士,不,那騙子與他一樣,混口飯喫而已,那曾想對方在聽到他主動拋出的退讓言語後,竟是咄咄逼人的怒聲追問道:“我便明說,武當山七百二十幾位同門我不說全都認得,但是你身上這件裏襯淺紫,上繡明月星辰的道袍,需是執事長老纔有資格穿的,乃是當今陛下欽定,出自皇城內府,造假不得,你是從那偷來的。”

    “道友,過夜的飯可以亂喫,過頭的話可不能亂說,什麼偷不偷的,還不許有人送我。”像極街邊潑皮打滾無賴行徑的陸迢迢翻着白眼反駁道。

    “送是何人送與你

    的。”武當道士冷笑一聲,手掌幾乎握實了那柄桃花木劍,這架勢擺明就是對方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他便要暴起。

    “鶴鳴山王篤恆。”陸迢迢吱吱唔唔半天看着那柄木劍已經離開桌面,整張桌子莫名顫動起來,底氣頃刻間泄了大半,只得如實講出,心中卻早已將那山上厚顏寡恥的老道祖上幾輩都問候過一遍。

    誰知聽得這話後,那把已經擡起三寸的木劍竟又重新落回桌面,年輕的武當道士幸災樂禍的輕聲說道:“看來道友在鶴鳴山應該不怎麼討那位王掌教的歡喜。”

    如臨大赦的陸迢迢卻是厚着臉皮不知死活的問道:“道友信了”

    “突然想到憑你的本事不足以從幾位師叔那裏偷到道服,不過當年師公受封真人時,陛下同時賜予武當之外另九處道教仙山聖地掌教同等星月道袍,言外之意便是默許武當正統之名,當時只有鶴鳴山王掌教最爲抗拒,扭扭捏捏大半年,最後還是我師公親自登門才捏着鼻子收下,卻也立誓,此生都不會穿此道袍。”年輕道人得意說道,“所以你說是王掌教送你的,合情合理。”

    於是陸迢迢在心裏又將那老道士頭上幾輩問候一遍,敢情還是那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只是這一次問候的更爲深切許多,因爲很快他便知曉爲何那年輕道士能夠一語道出他不得王篤恆歡喜。

    只見那武當道士如同覓得知音般只是張口,而沒有發出聲音,只不過這句話很好辨認。

    “餓了幾天”

    陸迢迢悄悄對對方伸出三根手指,只見對方邊是點頭,邊是衝他豎起大拇指,隨後指了指自己,伸出兩根手指。

    就是這時,房門被人推開,進來一位沈家僕從,先是朝三人躬身一禮,其中兩人各自還禮,唯獨陸迢迢報以微笑,僕人繼續開口說道:“府中爲師傅們準備了飯菜,不知有何忌口。”

    “武當山葷素不忌,有酒最好,還請儘快上來。”年輕道人快要喜極而泣的興奮說道,好似看到真武大帝下凡塵時的真情流動。

    “一樣。”陸迢迢跟着笑呵呵的吐出兩個字。

    唯獨那位坐在牆角的和尚停下木魚,合上經書後才恭敬說道:“尋常齋菜即可,有勞施主了。”

    那位僕從明顯對那和尚的恭敬言語更貼近,心道這纔是真正的出家人,那像隔壁那間房的幾個腦滿腸肥的和尚像死豬一樣貪睡在牀上,張口便是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

    片刻後,飯菜送來,果真有酒有肉,和尚連忙將自己的齋菜端到一旁,生怕沾染了肉腥氣息,隨後認真的做完五觀三念,再道一聲阿彌陀佛後才準備動筷,反觀陸迢迢和那武當道人可沒那功夫,甩開後槽牙便是一陣風捲殘雲,自從上了鶴鳴山就沒開過葷的陸迢迢來者不拒,感嘆武當山的道士纔是過的神仙日子。

    露出鄙夷目光的年輕和尚看在眼中,心想這是幾日沒喫飯了,簡直是餓死鬼投胎,但立馬又因心生惡念連忙雙手合十道了一聲,“罪過,罪過,阿彌陀佛。”

    只待酒足飯飽之後,那名武當道人才想起自報名諱,做了一個拱手禮後開口道:“武當吳思量,不知道友名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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