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晟世之下 >第二十二章 錯與無錯
    在和尚出現的那一刻,縣衙中的衙役早是噤若寒蟬,悄悄去到後堂向縣令稟報,呂成州聽後心驚膽顫,可同行的老者卻是讓他把心放在肚子裏,老老實實的在後堂等着就是。

    “王老,那和尚可不是善茬,若是真對小樓出手,莫先生的手段,你我是知道的。”呂成州試探着問道。

    王老只是捋了捋鬍鬚笑道:“呂大人無需擔心,令公子是老夫這幾十年來唯一一個真心佩服的後生,無論是心性還是手段,都可稱得上是同齡無敵手,呂公子是有心要戲耍那和尚,否則當初就已經取他性命了,再者只要莫先生在城中,除非來的是靈泉寺的長老,不然誰也傷不了小呂公子分毫。”

    “說的也是。”呂成州只得跟着笑道,畢竟沒有呂小樓的吩咐,他也不敢隨意將二人身份告知旁人,若是讓王老知曉呂小樓與那位魔宗聖子的關係,他可以斷定即便知道莫先生在,對方絕不可能像方纔那樣站着說話不腰疼。

    衙門前,和尚沒想到會遇見呂小樓,因爲他是來找呂成州的,但是既然見到了,而且對方似乎也沒有打算讓他這麼走進去,索性就聊上一聊好了。

    “和尚,我原本以爲你至少要在牢中待上半旬,結果兩天不到你就出來了,那麼對於牢中那些人你有何想法。”呂小樓輕聲問道,拍了拍身旁的臺階,示意對方坐過來。

    和尚看了眼對方,只是搖着頭原地盤腿坐下,雙手合十道:“禮法之內的罪人,情理之外的憐人,所以我來見呂知縣,爲他們求情。”

    “求情”呂小樓以爲自己聽錯了,而對方又重複了一遍,他才默默點點頭,開口反問道:“和尚啊你究竟是個真人還是個傻人,你覺得求情有用嗎”

    “盡力而爲。”和尚不爲所動的繼續說道。

    “哈哈。”呂小樓以手負面仰天大笑着,但凡是誰在那牢房中走上一遭後,也該知道那些人可不是因爲禮法而被定罪,呂成州又怎會爲了情理二字而心軟,和尚你是明知不可爲而硬要爲,是真還是傻。

    “和尚你問問自己,陳寶才的女兒有錯嗎爲了一頭牛入獄冤不冤劫富濟貧難道不是善舉,還有那乞丐,他該死嗎王員外的兒子和那條狗,他們不該死嗎”

    呂小樓言語挑撥着,和尚今日所做的一切事情是因爲他心中的善,但是人會爲因爲屠夫之死而落淚嗎也許佛門總會說平等,可那是佛做的事,若是每個和尚都有這般境界,豈非每座寺廟中都有真佛,不過和尚最擅長的是說教,與人說教,與己說教,即便心中不是如此認爲,依舊會用佛法真理來使自己相信,並稱之爲修行頓悟,這也正是呂小樓最爲厭惡之處,你心口不一,我偏要你直面心中的惡。

    “借錢無錯,還錢也無錯,錯在人心算計;有律法在前,活命無錯,牛也無錯,卻要殺牛活命,錯的是這世道;濟貧是善,劫富爲惡,人不該因善而做惡,善就是善,惡就是

    惡,抵消不得。至於王員外的公子和那條狗,的確有罪,也罪責致死,只是罪責之事,自有朝堂法制,若是人人都私自量刑,還要法制何用,雖在情理,但仍是有罪,畢竟守規矩才能讓更多的人過的好,可如果能過的好又爲何不守規矩,那邊是錯在一方法制無爲,所以歸根結底錯在縣衙,所以我來了。”和尚平靜說道,這並非是違心之說,而是他走了一天的路,看過一天的人,從北城到南城,從富有到貧窮,看過這些後他有所悟,沒有一成不變的對,也沒有無緣無故的錯。

    “說了半天,和尚你是在說服我嗎不過你最後那句我覺得很對,陳寶才,姓柳的綠林,殺牛的農戶,還是那個乞丐,他們之所以犯法,無非是活不下去,而且不只是他們,整座黃杏城的百姓都活的很苦,這些皆是因爲他們的那位父母官沒想過給他們活路走,我再告訴你一件事,去年呂成州從縣裏徵來了五百壯丁,名義上是修建北邙山的御賊山寨,其實是爲他開採鹽礦,你應該知道官府販賣私鹽是什麼罪名,所以這五百壯丁最後會是什麼下場,我不說你也能想到,你們和尚不是常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呂小樓舔了舔嘴脣,露出一抹邪性的笑容道:“不如你把呂成州殺了,殺一人而救百人,能救一城的百姓,比起你施捨錢糧,給人贖身那些小善舉,這纔是真正功德無量的事情啊”

    不動聽後神色僵硬,合十的雙手微微顫抖着,彷彿此刻他又回到了從牢房中逃出的那剎那,那種不知所措的惶恐,心底莫名升騰起一絲躁動,猛地朝縣衙中惡眼相向,本就如履薄冰的衙役們更是感覺心臟好似給人捏在手心中,動彈不得,聽到小呂公子大逆不道的言辭之後,真怕下一刻和尚會起身衝進縣衙,親手摘下呂成州的人頭。

    好在最終他們鬆了口氣,那和尚的確起身了,只是沒有朝縣衙走來,而是轉身離去,腳步已是沒有來時的輕快,三步一停,口中唸唸有詞,終於還是消逝在街道盡頭。

    呂小樓看着對方離去的背影,神色得意,自言自語的輕笑道:“明明心中想殺人,嘴上卻說不殺,和尚,你就差那麼一點點,只需要再往前走一步,你就會知道,這天下的道理都是狗屁,規矩從來都是拳頭大的人拿來騙人的把戲,只靠嘴巴說,上秦就不會亡了。”

    逐漸收回思緒的呂小樓捏了捏鼻樑處的穴位,閉上眼睛,將整個腦袋全部放空,他不會在意一個呂成州的死活,即便對方還是他名義上的父親,畢竟就算真是他親生父親,死也就死了。

    就在這時,堂外走來一男子,長髮飄然,一襲白衣幾處血色梅花點綴似仙似邪,進入堂中,呂小樓難得正眼看人一次,盤在椅子上的雙腳規矩的落回地面,只是他還未開口,對方已然面露不悅的叱問道:“公子,你爲何要將陸迢迢引去北邙山,若是出了什麼岔子,魔宗數十年的心血就毀於一旦了。”

    呂小樓若無其事的應了一聲,隨即問道:“那人出手了”

    “大人昨日已經離開了,不過陸迢迢終究是個隱患,不管他能否看出北邙山的隱祕,都是麻煩。”那人皺着眉頭說道,他看得出呂小樓壓根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但話已至此,再說下去也無濟於事。

    “大人一個五六十歲年紀的人,卻還是一副青壯麪貌,老妖怪罷了,可惜,他殺了陸迢迢也好了,但既然如此,我倒是希望陸迢迢暫時不要死在這裏,至少等他回去東越,東越王是個不安分的人,必定會在這件事上做些文章,等朝堂亂起來,我們的機會豈不是更大。”呂小樓咯咯咯的笑道,神色癲狂至極,但是也只是片刻後,就很自然的將所有表情收斂起來,轉而說道:“不過莫先生你肯定不會答應。”

    “自然。”莫先生面色古怪,驚駭對方的膽大妄爲,魔宗這些年無論是與官場打通關係,還是和那位大人交好,無非是想從暗處轉爲明處,終究都是要依附在別人之下,但呂小樓卻要火中取栗,兩邊的肉都想咬上一口,只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些看似有利可得的機會,其實都是空中樓閣罷了。

    “那莫先生就去吧”呂小樓看着對方笑道,澄澈的雙眼逐漸多出別樣的光彩。

    然而當莫先生準備離去時,呂小樓突然問道:“莫先生,我來這裏多久了。”

    莫先生不明所以的回答道:“還差兩個月就整三年了。”

    “原來已經這麼久了嗎難怪啊不知宗內還有幾個人記得我莫先生你說呢”呂小樓重新盤起腳斜靠在椅子上,言語玩味的說道。

    莫先生聽的冷不丁一個寒顫,原本倨傲的神情隨機黯然了許多,小心翼翼的用餘光瞟向對方,可看到的仍是那副紈絝公子的漫不經心模樣,連着開口幾次,只是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妥,幾番思量後輕聲道:“公子多慮了,無論旁人如何,對我而言,公子在宗內的地位只僅次於聖子大人。”

    暗自鬆了口氣的莫先生下意識想要擡手擦一擦額頭上的冷汗,哪怕他明知對方只是個連修爲都沒有的普通人,但是依舊配得上強橫二字,好在自己最後那句話,既表現出對對方的尊崇,其次也是在警告對方,魔宗內依舊是聖子大人說了算,這才顯得不卑不亢吧

    “莫先生快些動身吧晚了,人可就走了。”呂小樓伸展個懶腰,將桌上那幾封信紙丟進火盆,意興闌珊的脫下鞋,翻過鞋面在火盆前烤着。

    “是,屬下先告退。”

    莫先生看着火盆中不斷跳動的火苗,眼角跟着跳動,屬下二字脫口而出,卻莫名感到無比暢然,躬身一禮,低着頭後退出廳堂。

    等對方離開後,呂小樓不經意的將靴子丟進火盆中,只穿着襪子在走出廳堂,踩在臺階上,耳邊的風聲又緊又急,他展開雙臂,迎着風站着。

    這片夜幕下,節奏輕快的小曲從呂府中緩緩傳出,其實不怎麼悅耳,本是自娛自樂,只是聽者有心罷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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