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晟世之下 >第三十二章 茶棚(2)
    一片混亂的北邙山,枯黃的秋草被血跡塗抹了一層又一層,即便是過去了數個月,進山的獵戶們仍然能聞出空氣中散着的血腥氣息,北弘鍾若無其事的在人羣中穿行,他只是好戰卻並不嗜殺,比起這些身着精甲的汀州府兵,他更想和高臺上那個手持鐵扇的傢伙交手,只可惜現在那傢伙歸了陸迢迢,回眼看向不遠處那件僧衣已經透紅的和尚,只怕日後黃杏城的佛寺中又得多立上一尊血衣佛祖纔是。

    高臺之上,陸迢迢與莫先生大開大合交戰十數個回合,額頭上閃爍的金色龍紋越發凝實,莫先生覺得莫名其妙,每次近身都能察覺到對方周遭挾帶着一股駭人氣機,而這份氣機並不屬於陸迢迢,反而是與整座北邙山遙相呼應,彷彿呼吸一般,若非是有這股令他礙手礙腳的氣機阻撓,僅憑陸迢迢最多三品的修爲,如何能與他戰至平手。

    只不過高臺對壘,場下交鋒,竟是沒了吳思量的蹤影,早在不動到來之時,對方已經出了寨子,朝着山中腹地而去,在那座木屋前,吳思量雙目微眯,整座木屋被其中透出的光芒包裹,好似一枚蒸蒸日上的驕陽,狂躁的靈力波動連帶着大地一同顫抖,吳思量前跨一步,太極陰陽手同時拍打在兩扇木門上,一聲怒吼猛然迴盪,吳思量腳下發力身形再前,竟如鬼魅一般穿門而過,但其實是在那剎那光陰,房門被他推開一條豁口,也正是在他閃身進入之時,房門又被噴涌的靈力重新關上。

    眼前那座尋龍井搖搖欲墜,好似有什麼東西要從其中衝出,吳思量頭痛的揉了揉眉心,沒好氣的嘆聲道:“早知你陸迢迢有這等造化,我何苦做這費力不討好的差事,到頭來反倒是自己遭罪。”

    說罷,腳下步伐按部就班的超前踏出,雙手猶如摘星在半空中比劃着,隱約可見一道道虛幻符咒被吳思量打散,頓時尋龍井好似泄洪的大壩,沒了外力的束縛井內靈力沖天而起,一顆巨大的龍首在井口處看着外面的那人,低沉的龍吟聲好似在警示對方。

    “好了好了,這便放你出來。”吳思量開口安撫着,巨龍果然安穩許多,緊接着前者劃破兩指指肚,鮮血涌出卻並不流散,而是凝成兩枚血珠,順着指尖划動,兩枚血珠在半空中相互環繞,隱約畫出一副太極圖。

    “落。”吳思量大喝一聲,指尖向下一墜,太極圖不偏不倚的蓋在井口,“陸迢迢啊陸迢迢,這次可不是一罈老秋刀就能了事的。”

    吳思量口中振振有詞,雙手一開貼在井壁之上,任由井口透過太極圖噴出的靈力衝擊面門,鯨吞般吸入口中,整個腹部如同懷胎九月高高隆起,隨機涌入體內的靈力順着經脈在體內運轉一個大周天,再從兩條臂膀傾泄而出,以彼之道還使彼身,尋龍井被從兩個方向不斷衝擊的靈力碰撞的石塊紛飛,這一次吳思量不是修井,而是要將這井

    徹底毀掉。

    此刻正是烈日當頭,忽然一聲晴空霹靂,頓時風雲驟變,黑雲壓城而來,濃雲之中帶着耀目的雷團響徹千里,柳中原一躍登上客棧屋頂,遙望蒼穹,猶如劍鋒冷峻的面容稍稍變換,自雷雲之中分明有一雙威嚴雙目睥睨蒼穹,二者對視一眼,雷鳴大震,雲團之中的生物似乎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挑釁,立刻發出一道震耳欲聾的咆哮,柳中原一躍登天,手中三尺青鋒自行出鞘,後者單手握劍,想着頭頂黑雲一劍擲出,一道人間驚雷反射蒼穹,瞬間風雲消散,晴空萬里,柳中原重新落回屋頂,劍鞘負在身後,天際掠下一道長虹,飛劍入鞘。

    “念你在鶴鳴山守護晟國氣運多年,饒你一命,若在不知好歹,柳某尚缺一條龍筋腰帶。”

    ......

    大雨傾盆沖洗着北邙山中整年來的腐臭氣息,陸迢迢疲憊不堪的坐在那張太師椅上,擡手摸着眉心處已經消散的龍紋,從不染血的鴉戮刀此刻被雨水沖刷出腥紅液體,莫先生的屍體躺在一旁,渾身焦黑,咽喉處一道幾乎斬斷脖頸的傷痕。

    在扔下一百三十七條人命後,黃杏城的百姓最終殘勝,他們歡呼着,更是相信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因爲他們親眼得見晴空萬里轉瞬濃雲密佈,他們親眼得見一道驚雷墜落高臺,天罰降臨,不動雙手合十,一身血衣顯得格格不入,他信因果報應,自然更信高臺上的陸迢迢,那間木屋的三碗水是因,今日黃杏城的天翻地覆是果,而中間連着的是那傢伙手中的鴉戮刀。

    只是陸迢迢卻沒有他們那般歡喜,仰頭望着又是晴空萬里的蒼穹,狠狠跺了跺腳下的大地,竟有一種被人玩弄的錯覺,而這種錯覺此刻回想起來,只怕從五年前離開東越時就已經埋下了,沒有隨不動等人一道回城的陸迢迢獨自一人來到城南,那裏已然有人等候多時。

    在那座貧民窟中爲數不多的茶棚中,四人安靜坐着,可氣氛卻是冰冷到了極點,陸迢迢率先開口打破平靜,“既然在這等我,那就說說你們究竟都是誰。”

    加着這一次,除了那個總是神情冰冷的持劍扈從,剩下兩個倒是都不多不少正好三次,呂小樓等着對方先開口,但劉思渝卻沒有要搭話的意思,索性也不說話,三人就這麼看着,直到一聲清脆的金石碰撞聲響起,持劍扈從與陸迢迢同時出手,長刀與利劍在半空中點到即止。

    “放肆,這位乃是聖平公主,劉思渝殿下。”柳中原沉聲呵斥道。

    陸迢迢不以爲然的收回鴉戮,一手撐着下巴,目光透着玩味當着柳中原的面,放肆的直視劉思渝,輕聲笑道:“殿下先是阻我去北邙山,此刻又在此等我,是何意思。”

    “我在汀州,不想有人死,無論是你還是他。”劉思渝

    迴應的目光無比強勢,只可惜對方是個全無禮數的傢伙,兩人就這麼對視了好一陣,最終劉思渝先敗下陣來,重新將目光停留在身前三尺,“只要你老老實實回去東越,我此次汀州之行的所有功績都可以算在你身上。”

    “這買賣真是大得嚇人,別的不說,單是揭發汀州官場買賣私鹽一事,就足夠替我在官場上樹敵無數,何況我還招惹了魔宗這麼一張江湖老字號,殿下該不會是想我日後在廟堂與江湖都沒得混吧”陸迢迢倒是毫不畏懼頂撞對方,直言不諱說道。

    劉思渝難得露出笑意,很滿意對方能夠在面對如此巨大的誘惑時還能夠保持清醒,哪怕是呂小樓這般桀驁不馴的人也只敢試探自己的心意,已經很久沒人這麼與自己說過話了,雖然很放肆,但至少真心實意。

    “的確如你所說,所以我給你一個機會,呂小樓的身份很少人知道,只要你不再招惹他,我可以保證魔宗日後不會找你麻煩,至於官場樹敵的事情,你叔叔趙虜這些年已經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所以你用不着擔心,即便沒有這件事,他們也不會對你有所好感,當然如果你想一輩子喫你叔叔的老本,可以忘記我剛纔的話,但我想你不是這種人,一個東越還是太小,你是個聰明人,日後可以來京都找我。”

    劉思渝最後那句話當真是比得了金山銀山,在晟國皇室中,除了晟帝與皇后以外,便是這位聖平公主最具威望,即便是當今太子也得禮讓三分,這已是爲何在朝中三皇子能夠與太子分庭抗禮的原因,前者只需一句話就能引起官場起伏,換做一般人此刻已經跪地謝恩了,可偏偏陸迢迢就像看了一出好戲似的,鼓掌讚道:“殿下這麼調撥我與我叔叔的關係真的好嗎再者說,就算我想與小呂公子劃清界限,只怕小呂公子也不會輕易饒過我。”

    “陸公子太看得起我了,我可是識時務的人,既然殿下都開口了,我那裏還敢找陸公子麻煩躲還來不及吶”呂小樓露出人畜無害的神情,真誠的語氣讓人沒理由懷疑。

    “現在還有顧慮嗎”劉思渝再度開口道,收起笑容的她又重新變成了那位在朝野中翻雲覆雨的聖平公主,儀態端莊,與人不容親近的莊嚴,她已經給出足夠的讓步,這可不是誰都能享有的待遇,因爲對方是趙虜的侄子,也因爲對方的確有些本事,令她生出愛才之心,只不過再多的讓步,對方也應該有自知之明,就好比呂小樓說的那句話,得識時務。

    “自然是沒有了,有小呂公子的承諾,以及殿下的器重,我想我很快就能飛黃騰達。”陸迢迢欣然一笑,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叩響,桌上四碗要不了兩文錢的廉價大碗茶不斷有波紋盪漾,突然四隻瓷碗同時碎裂,一柄黑刀刺破飛濺茶湯,陸迢迢冷笑出聲。

    “可惜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識時務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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