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晟世之下 >第七十六章 同舟共濟
    陸迢迢之所以遲遲不曾踏足南江伯府,一者因爲聖後呂思,對於晟國百信而言,呂姓早已是國姓,而他多了一重東越王子侄的身份,至少長安城的百姓不會願意相信他的話,所以他需要等一個時機,而那一日夜文君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便是助他借天下悠悠之口名正言順走進南江伯府的契機,看似夜文君是故意在呂白恪面前火上澆油,其實二者不過是互相利用,夜文君的陽謀與他自己百利而無一害,但對於陸迢迢而言除了給他一個契機外,更是飲鴆止渴的催命毒藥,所以他不得不再來聆聽聖意。

    寒江之戰,晟帝御駕親征,命聖後監國,而自那之後整整十年再沒有上朝,有人說是那一仗,陛下受了重傷不得不暫緩朝政,也有人說是聖後早有圖謀,先在沂水殿杖殺了陛下最寵信的將軍,以雷霆手段將呂氏族人安插在了朝中各個位置,而後以族中的權勢把持朝政,逼迫陛下隱居長坤宮,只是無論哪種說法,百姓只看到如今的天下一片祥和,百姓安居樂業,這就足夠了,然而三年前晟帝突然命太子協同監國,本以爲聖後會極力阻攔,結果卻是二人默契的在朝堂上畫出一根涇渭分明的線來,儘管太子與聖後不合早已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着的,可始終都未曾越界,彷彿太子很滿意能夠從聖後手中分到一杯羹,而聖後也毫不吝嗇的在表示自己雖然大權在握,可天下依舊是劉氏的天下,僅此而已。

    只是這種相安無事直到少城府重開,直到陸迢迢成爲新一任的府司那一刻,變得模糊了起來,而很不湊巧的是,當年被聖後一手鎮壓的少城府,開弓的第一箭便直接指向了國舅南江伯,讓人難免猜測隱忍了十年的晟帝,又或者說是晟國真正的國姓,終於要發一發自己的火氣。

    所以陸迢迢並沒有出宮,而是前往了東宮,既然面具人說劉迎並非幕後真兇,那麼他倒覺得這位太子殿下做的那麼多事是在太有趣了些。

    壽德殿中,劉迎破天荒的沒有批閱奏章,而是在飲酒,桌案上放了兩個杯子,似乎知道有人會來,陸迢迢旁若無人的走進大殿,短短一天時間,他便經歷了三場不可說險象環生,卻也算不上安之若素的面見。

    “老秋刀,特意讓人去買的,跑了好幾家酒肆才找到的。”劉迎斟滿兩杯酒,香氣濃烈,老秋刀,酒如其名幹辣割喉,雖然在蜀地盛行,但對於名酒雲集的長安城來說,只能算下下品,故而尋常的貴族子弟對之嗤之以鼻,更是憎惡那未飲兩口就涌上頭的醉意,畢竟口中吹噓着千杯不醉,結果連兩杯都沒走完就躺在桌底,這對於他們而言最不能忍受的兩件事之一,至於另一件便是決

    不能在姑娘的肚皮上失了威風。

    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陸迢迢安然入座,也不多想一杯飲盡,畢竟劉迎還沒張狂到敢在自家宮殿殺他的地步,隨即惡客般說道:“有酒無菜,怎麼下的了肚,不講究。”

    “半仙樓的燒雞一定要剛出爐的才最好,大廚我已經請入宮中來了,煩勞陸公子稍等片刻。”劉迎彬彬有禮的說道,就好似那日大雨時煮酒論英雄般,謙遜隨和。

    “看來太子殿下對我甚是瞭解啊”陸迢迢故作驚訝的說道。

    劉迎再次爲對方斟滿酒後,端起酒杯與對方碰了一下,掩袖飲盡,淡淡然的開口道:“既然日後與陸公子就是同船之人,提早多些瞭解也是應該的。”

    “我怎麼覺得太子殿下是想與我魚死網破。”陸迢迢皺着眉頭疑聲說道,本以爲對方還要與他解釋一番,誰曾想對方竟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陸公子說的是呂白恪吧不錯,他是被我激過去的,同時在京郊截殺尤清高,奪信,再被你請君入甕的那個君都是我。”

    “殿下就這麼對我和盤托出,不怕我心生嫉恨嗎禍水東引”陸迢迢眯縫着眼睛,冷聲笑道。

    “不怕。”劉迎自信說道,“我想陸公子其實早就猜到我了,否則也不會這麼大費周章的提點我,所以我不怕,如果說之前那些事是我太過心急,沒能領會到陸公子的示好,以爲你還在猶豫,那麼呂白恪就是我對你的迴應。”

    “我喜歡和聰明的人打交道,但是我不喜歡不受控制的聰明人,可你讓我覺得太驚豔了,所以爲了你我可以改變自己的原則,但也需要一點小小的確認來說服我自己,夜文君是不是你走的一步棋對我而言並不重要,我只看重結果,而結果就是現在只有我這艘船肯載你過河。”劉迎微微笑道。

    陸迢迢搔了搔後腦勺,眼前這位大晟國的太子爺,比他想象中還要癲狂,一個可以在後背捅上你一刀,然後再走到你面前笑着將你扶起的人,讓他沒來由的想到了黃杏城中的呂小樓,兩個同樣將瘋狂藏在平靜中的人,而這樣的人本身就野心勃勃。

    “很不湊巧,我今日去過沂水殿,也在湖心小亭與陛下釣過魚,想來要載我的船應該不止一條吧”

    “我當然知道,比起父皇和聖後,我這艘船雖然經不起風浪,但卻能載你走的更遠。”劉迎將身子前傾,湊到陸迢迢耳邊說道:“父皇從來都沒有想過讓我當皇帝,即便我現在已經是太子,這是他親口與我說的。”

    如此緊要之事,對方就這樣輕易說與他聽,陸迢迢面無神色,沒有迴應,等着對方繼續說道。

    “因爲聖後,老三可以靠呂家坐上皇位,可這皇位卻讓老爺子覺得不安穩,所以纔有了我,有了你,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說的難聽一些,你和我不過是老爺子用來給老三磨刀的磨刀石,替他磨去呂家在朝中如日中天的權勢,但只要呂后在一日,呂家就永遠不會倒,也不能倒,他們會緊緊抱着老三,感激涕零,而最終你和我都只是新帝登基的墊腳石而已。”

    辛苦半晌,到頭來卻是爲他人做嫁衣,難爲太子爺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究竟是無奈還是無畏,陸迢迢沉思着,手指在桌面上點動,整座大殿除了手指觸碰桌子的脆響外,寂靜無聲,劉迎很有耐心的等着,終於陸迢迢開口問道:“燒雞好了嗎我餓了。”

    並沒有因爲對方不着調的回答而動怒的劉迎平靜起身走出大殿,片刻後親手端來燒雞放在陸迢迢面前,後者雙手並用旁若無人的大塊朵頤,而劉迎侍候在一旁爲其斟酒,堂堂太子爲臣子斟酒伺候,給旁人看去只怕要驚駭的合不攏下巴。

    “這兩日就要去南江伯府,缺人手。”陸迢迢滿嘴流油,支支吾吾的說道。

    “漢宮。”劉迎開口喝道,殿外漢宮隨之走來,“從明日起你就跟在陸公子身旁,聽他調遣。”

    陸迢迢擡頭掃了一眼半跪在地桀驁不馴的侍衛,直接用袖籠擦乾淨嘴角,說道:“毒解了嗎”

    “不曾,還請公子賜予解藥。”漢宮雖然表面桀驁不馴,可當着太子的面,不得不對陸迢迢語氣恭敬的說道。

    “我也解不了,忍着吧再過個三五天自然就退了。”陸迢迢不以爲然的說道,對於對方臉上一閃而過的怒氣熟視無睹,伸出一隻手一邊比劃一邊說道:“聖後將南城府任我調遣,太子你又將貼身侍衛贈予我,還真是讓我受寵若驚。”

    “聖後是什麼用意,陸公子心知肚明,而我,幫你就是在幫我自己。”劉迎直言不諱的說道。

    陸迢迢豎起出油膩的拇指,點頭讚許,隨後將口中的雞肉嚥下,說道:“多謝殿下盛情款待,酒足飯飽,告辭了。”

    “不送。”劉迎笑着說道。

    臨走前陸迢迢還特意將油爪子在安宮的盔甲上拍了拍,說道:“明日我在少城府等你。”

    氣的漢宮青筋鼓起,若非太子在此,早就將陸迢迢大卸八塊了,於是鬧聲說道:“殿下,此人究竟哪點值得你如此看重。”

    “一個多麼有趣的人,我從沒見過老爺子如此器重一個人,黑衚衕不是誰都能闖的,同樣也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坐上掌印總管的馬車,他不簡單。”劉迎端起酒杯在鼻尖處緩緩搖晃

    ,酒香鋪面,可終究沒有飲下第二杯,因爲這等酒他實在難以下嚥。

    “老爺子,你可以看不起我,可以覺得我不配做皇帝,但是我娘,我還有大哥不是生來就該讓你拋棄的,我就是要讓你知道,孃親她沒有比不上呂思,我也絕不比劉暨差。”

    傳聞晟帝的原配夫人蔡氏出身不好,是一位風塵女子,畢竟晟帝當年也不過是個鄉間賴痞,也算是登對,而後劉格起兵造反時與南鄉郡的大財閥呂家交好,爲了迎娶呂思他休掉了蔡氏,後者獨自一人帶着長子劉戶與如今的太子劉迎回到老家過活,直到劉格被封爲漢中王,才命人尋回母子三人,只是蔡氏因勞苦成疾,還沒來得及享幾日清福就離世了,而大皇子劉戶也在出蜀征戰時戰死沙場,只留下劉迎一人,十多年來,在這碩大的皇宮中,再尋不到一個可以講知心話的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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