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有生意往來。
姓聶的既是許青水布料商行在沔州的原材料提供商。
如姓聶的這樣的人，在利州東路、利州西路、鳳翔、臨洮，甚至乃至於更遠的地方都有。
他們便好似是蛛般，從各地將蠶桑原料或是成型的布匹供應給許青水。得以讓許青水始終穩坐着興元府布業行頭的位置。
而實際，他們自然是龐紅光建立起來的情報機構。
龐紅光、賈峯華等人雖是算得在這利州東西等路隻手遮天，但他們到底已經投宋西夏，是西夏臣子。以他們身份的特殊性，不可能在明面來往過於密切，甚至需要故意做出互相瞧不順眼的模樣麻痹李秀淑。
譬如現在，在西夏朝廷裏，龐紅光、賈峯華便是出名的政見不合。
甚至去年兩人曾在國都覲見女帝時，還大打出手過。
於是，許青水這些人也應運而生。
他們有着生意來往作爲掩護，不是特別有心的人，怕也不會聯想到龐紅光、賈峯華等人身去。
畢竟龐紅光、賈峯華也不僅僅只和許青水還有這什麼聶老爺交往。
但李秀淑還是發現龐紅光不對勁。
這到底是從哪裏發現的端倪，無從得知了。
“草民見過節度使。”
士卒很快將穿着藏青色華貴袍子的聶老爺帶到賈峯華面前。尚且還離着數米遠，臉帶着阿諛之態的聶老爺連忙給賈峯華施禮。
雖他掛着賈峯華遠親的名，因此和節度使府來往頗多，但卻從不敢逾越禮度。
旁側士卒瞧瞧賈峯華，悄然退開下去。
“嗯。”
賈峯華只點點頭，便往府衙正殿裏走去。
到他的節度使府裏，他倒是不再擔心會有什麼眼線。而且在這裏談完正事以後，他還會帶聶老爺到後院去見見家人，做足樣子，也能讓人以爲聶老爺真是他的遠房親戚。
聶老爺不知爲何，突然皺了皺眉頭，然後纔跟在賈峯華的後頭。
大概是他也察覺到什麼。
人的直覺有時候是種很神的事情。
兩人到正殿裏稍微陰暗處，賈峯華便問道：“龐大人又有信讓你傳給本官？”
聶老爺躬着身子道：“是。剛送到小人府的信，小人沒敢拖延，立刻給您送來了。”
賈峯華又輕輕的嗯了聲，聲音從鼻子裏發出來的。然後接過聶老爺從衣袖掏出的信。
他也不急着看，對着聶老爺擺擺手，“你去後院轉轉。”
“是。”
聶老爺如同傭人般謙卑點頭，向着殿外走去。
他和賈峯華是來往密切的遠親，那當然只是在外人看來。實際，他真和賈峯華的傭人沒什麼區別。
賈峯華心估計也從未正視過他。
等聶老爺走出大殿，賈峯華才從信封將信給掏出來。
看完信，神色幽幽。
信只有八個字，聚兵屯糧，伺機而動。
他當然能夠瞬間領會到龐紅光的意圖。
龐紅光是鬼谷學宮的棋子，他說要伺機而動，必然是說等待時機和西夏決裂。
看來，除去赫連城來找自己以外。女帝應是也派人同時去找龐紅光了。
而對於龐紅光的這種反應，賈峯華也不覺得意外。
龐紅光是真正的鬼谷學宮死忠。
沉默半晌，賈峯華將信放在油燈點燃。
看着信紙漸漸被燃燒成灰燼，他嘴裏只幽幽吐出三個字，“可惜了……”
深夜。
大宋長沙皇宮深處。
這個時候趙洞庭自是已經睡下的。
沒有白玉蟾、吳阿淼兩個傢伙在身旁的日子，趙洞庭的生活和尋常皇帝並沒有什麼兩樣。很少做什麼出格的舉動。
只正在這夜色綿綿時，卻是有太監匆匆向着趙洞庭的寢宮跑來。
提着燈籠的太監匆匆對禁衛說了幾句什麼，禁衛統領微微皺眉，這才向着寢宮內走去。
“皇……皇……”
趙洞庭在睡夢被叫醒。在約莫兩分鐘後披着睡袍出現在門口，“何事？”
禁衛統領道：“元朝使臣在外求見。”
“這個時候求見？”
趙洞庭語氣雖是有些疑惑，但臉卻並沒有什麼疑惑的表情，顯得很是從容淡定。
只過去那麼約莫兩秒，他瞌睡似是輕了些，卻是擺手道：“不見。說朕已經睡下，沒能叫醒。”
禁衛統領又道：“可來傳報的公公說是有關於議和的大事。”
趙洞庭只是輕笑，“朕知道，照朕的吩咐去辦是。對了，那傳信的公公記得打他十大板。”
說完便直接轉身又走回了房間裏。
禁衛統領撓撓頭，沒敢多說，走出院外，又按着趙洞庭的原話說給那太監聽。
那太監最後聽得皇要打他十大板，霎時間嚇得臉色大變，只差點屁滾尿流。
他跪倒在院外大喊：“皇恕罪，皇恕罪啊……”
他顯然是做過什麼，不然不會直接喊恕罪。
但緊接着被禁衛統領兩巴掌打在臉，“大膽，深宮禁院竟敢大喊大叫，吵着娘娘們怎麼辦？”
太監的叫聲噶然而止，兩邊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
禁衛統領可是練家子，且修爲不低，雖剛剛下手有着些分寸，但還是差點將這太監給直接煽暈過去。
禁衛統領不屑地瞧這收聲的太監兩樣，對旁邊兩人吩咐道：“你們兩跟着他去宮門將那求見的元使臣打發走，然後地打他十大板再回來。”
“諾。”
兩個禁衛領命。
如喪考妣的太監被兩個牛高馬大的禁衛直接架了出去。
趙洞庭安寢的房間裏。
穎兒躺在牀榻。
感受到趙洞庭鑽進被窩，她輕聲問道：“皇，怎的無緣無故要打那公公的板子？”
她剛剛自也是醒了。趙洞庭和那禁衛統領的話都聽在耳朵裏。
趙洞庭哼哼兩聲，伸手將穎兒摟在懷裏，引得穎兒嬌呼，這才道：“深更半夜的明明知道朕已經睡下，卻還來爲那什麼元朝使臣傳信。擺明是收了那元使臣的好處，朕打他十大板已經算是饒過他了。”
穎兒雙眸在依稀的燈光眨動着，“那皇您怎麼知道他定是收受了好處呢？”
趙洞庭砸吧砸吧嘴，“十有八九。再者即便他沒有收受好處，明明知道宋元不和，還來替那元使臣傳話，不是找打麼？”
穎兒瞬間哭笑不得。
皇這個理由還真是讓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但這點小插曲，不管是趙洞庭還是穎兒，自然都不會放在心。
宮內永樂門。
駐宋的元使臣還躬着身子在這裏等候着。
他已然有些年歲，身形單薄，在這樣的夜裏孤零零站在宮門下自是顯得有幾分淒涼。
但旁邊禁衛們只是昂首挺胸，卻是無人理會他。
見得太監被帶過來，這元使臣臉露出頗爲疑惑之色，卻又按捺不住心急切，連問道：“公公，如何？”
太監兩邊臉都是高高腫起，看向元使臣的眼神有些憤恨。
他當初其實也是想過不傳信的，但沒耐住這傢伙的金錢攻勢。果不其然，這不是捱了打麼？
元賊果真是沒好東西。
但這太監還算實誠，雖心裏不忿，但還是勉強張嘴模糊不清道：“皇已經睡下，不見任何人了。大使回去吧！”
然後還不等面露苦色的元使臣再說話，這太監被兩個禁衛給拖曳了下去。
僅僅到離着這永樂門不過數十米的地方，太監被一禁衛單手提着，另一禁衛用刀鞘連打了十大板子。
痛叫聲可謂慘絕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