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半點塵煙走燕梁 >第四十六章
    步行從徐家大院到妍繡閣要半個時辰多一些,因爲有些遠。但是因爲徐嫋嫋走得快,還沒有半個時辰便到了。

    今日的妍繡閣客人沒有往日的多。

    一進門就是櫃檯,櫃檯對面則陳列着各種綾羅綢緞和各式燕京城裏時興花樣的樣衣。

    掌櫃正站在櫃檯裏,左手在賬本上摩挲着,另一隻手輕巧地撥動着算盤上面的珠子,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徐嫋嫋走進大門先是四處張望了一下,之後才走到櫃檯前,用兩隻手小心地託着那摞戲服的稿紙遞到櫃檯給掌櫃,並說道:“我是徐家班的,這是我師父讓我送過來的。師父說衣服的尺寸按照正常人的尺寸來就好。如果衣服做好了,就直接送到妙音閣去,到時候師父就會把工錢什麼的都給你。”

    掌櫃接過那摞紙,隨意的翻了幾張來看,然後對徐嫋嫋說道:“放心,我們妍繡閣做事妥當的。”

    剛剛說完話,那掌櫃便喚來了正在大堂掃地的一個小廝,他將稿紙鄭重地交給那個小廝,並說道:“你現在把這個送去繡房,務必小心些。”

    那小廝接過掌櫃手裏的那摞紙後便離開了大堂朝外面走去。

    徐嫋嫋交完東西正想離開之時,卻不想後面有人輕輕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左肩。

    徐嫋嫋轉頭看,後面那個人竟然是劉翊,劉翊後面跟着一個小廝,那人正是便裝的暗衛統領莊善方。

    徐嫋嫋心裏正暗暗地嘀咕着,爲何自己最近只要是一出門都能看到柳立君。而她所說的那個柳立君正是劉翊微服出訪時用的化名。

    劉翊看着徐嫋嫋只是笑了笑,並說道:“未曾想今日我還能在這裏遇見你,這是太巧了。”

    徐嫋嫋看到劉翊卻沒有很高興的樣子,只是淡淡地回了兩個字:“真巧。”

    徐嫋嫋嘴上說着真巧,但是心裏卻想說的是真不巧,她現在對劉翊有一種莫名的情愫,到底是什麼她說不上來,或許是因爲劉翊是少數看到過自己哭的人,所以纔會有那種特別的情愫。

    而徐嫋嫋現在只想躲着劉翊,而不是再見到他。

    劉翊好像看出了徐嫋嫋心裏在想什麼,便說道:“你現在這麼介懷,不會是因爲上次那個事情吧?”

    徐嫋嫋還不待劉翊繼續說下去,便用手指輕輕的抵住劉翊的雙脣,趴在他耳畔輕聲說道:“誰還沒有傷心的時候,以後那事你不許再說了。”說完便故作生氣的背過身子去。

    忽然間,劉翊直接向前推了一把徐嫋嫋。

    原本好端端的站在那裏的徐嫋嫋有些迷糊。

    因爲劉翊剛剛推的力氣有些大,徐嫋嫋直接摔在了地上,膝蓋直接磕在了地上鋪的石磚上,摔得好生疼。

    只聽一陣勁風吹來,掀起好一些涼意。

    伴隨着“嗖”的一聲,一隻短箭隨着那陣寒風從街對面的飯店二樓裏飛了過來,直接射中了劉翊的肩部。

    雖然妍繡閣的大堂和街對面的飯店二樓有些距離,但是穿過了那些距離,那隻箭的力道絲毫不減,劉翊被射中了肩部後直接連連向後退去。

    徐嫋嫋轉頭那刻,直接看到了劉翊中箭跌坐在地上,肩頭插了箭的地方血如甘泉一般汩汩涌出,染紅了那一片的衣裳。

    掌櫃看到劉翊中箭的那一刻,害怕的直接蹲下,生怕自己也像劉翊那般中箭。四周原本正在清掃的小廝也丟下掃帚抱頭蹲在了地上,瑟瑟發抖,嘴裏還唸叨着什麼“不要殺我”,更有甚者連尿都被嚇出來了。

    徐嫋嫋順着箭射來的方向看去,飯館二樓的陽臺上有個穿着粗布衣裳的蒙面男子手持弓箭,那男子看到徐嫋嫋看了過來,匆匆的就跑進了飯館裏,看樣子是準備逃跑。

    劉翊身邊的莊善方早已經先一刻衝了出去,兩步並做一步,好似輕燕一般飛了過去。

    徐嫋嫋眼見都要衝出去去追那個男子,只聽見背後的劉翊大喊了一句:“嫋嫋,窮寇莫追,趕緊回來。”

    徐嫋嫋回頭只看見劉翊倒在血泊之中,雙脣已經有些慘白了,那脣上的紅彷彿全都染到了肩頭上。因爲肩頭的劇痛,劉翊的眉頭緊鎖,涔涔的汗水從額角留下,臉頰慘白似敷了一層女兒家上妝用的鉛粉。

    徐嫋嫋立馬走過去,查看劉翊的傷勢,看樣子是傷的不輕,需要立即醫治。

    劉翊努力想站起來,可是無奈那肩頭的劇痛以及失血過多,平常能舞刀弄槍的堂堂男子漢如今卻連站也站不起來了。而且劉翊自己能感覺到那隻箭上面絕對被淬了什麼東西,不然僅憑這一箭,他絕對不會成爲這個樣子。

    徐嫋嫋知道劉翊要起身,便上去準備攙扶他起來。

    這劉翊看起來不胖不壯,但是未曾想也是那般的重,徐嫋嫋剛開始的時候還差點攙不起來劉翊。

    劉翊忍着肩部強烈的劇痛,用另一隻手捂住正在流血的肩頭,喘着粗氣說道:“出門向右……有個醫館……先去那裏治傷……”

    劉翊說話的聲音很小,感覺喘氣聲都比說話聲要大些,徐嫋嫋只是根據劉翊說話時的脣變化猜出了他大概說什麼。

    徐嫋嫋小心的攙扶着劉翊,一步一步向外面走去。

    走了一路,劉翊的血也滴了一路,石板上的血跡好像劉翊和徐嫋嫋那次曹府相見時雪裏藏着的梅花。

    徐嫋嫋攙着劉翊小心地跨過了門檻,終於出了妍繡閣,妍繡閣右邊的第三間房子二樓的外側掛着藍布望子,上面寫着“醫館”,旁邊附一行小字——“專治外傷”。

    徐嫋嫋就那樣半攙半拖着劉翊,進了那個醫館。醫館裏面正有個白髯老翁正在用石臼搗藥,石杵砸在石臼之中發出了一陣陣沉悶的聲響,乾枯的藥草枝葉被那用力一搗搗碎成了粉末。

    徐嫋嫋將劉翊扶到靠着門的那張簡易的木板牀上,就在徐嫋嫋鬆手那一刻,劉翊直接硬生生的倒在了木板牀上,本來因爲劉翊捂得比較嚴實而少流的血瞬間又汩汩涌出,染紅了這張木板牀。

    老翁見狀立馬跑過來,劉翊躺在木板牀上眉頭緊鎖,額頭上因爲皺眉而出現的橫紋如川字一般,汗如雨下,肩頭的血也狂流不止,就如兇猛的江濤向東流去。

    老翁行醫是有些年頭的,他知道劉翊這個傷遠遠沒有表面上看到的箭傷這麼簡單,於是老翁便直接用力一扯劉翊肩頭遮着的衣裳,衣服被扯開了,中箭的箭頭和劉翊寬厚的肩膀都露了出來。

    箭頭周圍的肉已經有些發黑了,而且裸露在外箭頭的部分也不是普通的那種白鐵色,有些發黑。

    徐嫋嫋走到老翁身邊看到了劉翊肩頭的那塊黑肉,面露焦急之色,開口說道:“老伯,是不是應該先把他肩頭的箭拔出來。我雖然不識武器,但是也知道這箭頭肯定有問題的,再拖些日子恐怕他就會不行了。”

    徐嫋嫋的語速從未這樣急促過,這是第一次,竟然是因爲劉翊受傷而感到焦急難安。

    那老翁只是站在那裏,俯身細細地看着躺在木板牀上的劉翊的傷口周圍,嘴裏還細聲唸叨着什麼話,但是徐嫋嫋並沒有聽清,聽那老翁的口音應該不是燕京本地人。

    徐嫋嫋見老翁還在那裏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眼下劉翊的情況愈來愈差,只覺得是進去的氣少、出來的氣多,便上去抓住那箭的箭體中節便準備用力拔出。

    卻不想那個老翁直接抓住了徐嫋嫋準備發力的手腕,制止道:“姑娘,你這可是萬萬不可啊。”

    老翁指着那箭頭埋入肉體的那部分說道:“姑娘,這個箭頭不是普通的錐形箭頭,而是有倒刺的。雖然很難看出來,但是老夫多年給人治傷的經驗,應該是倒刺無疑了。如若姑娘生猛地將那個箭頭拔出來,恐怕會撕扯下公子的一大塊肉。”

    徐嫋嫋自知自己在這個方面毫無經驗,她只能信那個老翁的話,她恭恭敬敬地站在老翁身邊問道:“老伯,依你的意思,應當怎麼辦?”

    那老翁走向放藥的櫃子,從旁邊的小桌子的抽屜裏拿出一把銀色匕首和一塊方布,再蹲下拿起藥櫃底下放着的一個上面壇口塞着紅布的深褐色小罈子,然後再翻箱倒櫃的找出了兩個小瓷瓶,他將小瓷瓶、匕首和彷彿都放在了屜子上。

    老翁一隻手抱着小罈子,另一隻手將屜子端了過來。

    徐嫋嫋心裏已經猜出了幾分,她眉頭情挑,狐疑地看着老翁並問道:“老伯,你這是要準備剜肉取箭頭嗎?”

    老翁將那些東西放在木板牀上的空處,並拔出壇口塞着的紅布,說道:“不然呢,這箭頭有倒刺不說,應該還淬了毒。你看這周邊的肉都已經泛黑了,如若剜除這部分的肉,恐怕毒會擴散。”說完,還指着劉翊中間部位周圍已經發黑了的肉給徐嫋嫋看。

    確認了老翁要將劉翊受傷部位的黑肉剜除,徐嫋嫋心裏一抖,便上前阻攔道:“老伯,這可萬萬不可,他還活着啊,就這樣直接剜肉恐怕他會活活疼死的。”

    徐嫋嫋不知道此刻爲何會爲劉翊着想,就在半柱香多的那點時間前,她還不希望看見劉翊,此刻不知道爲何會念着他會疼,她從來沒有替別人這樣着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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