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王朝1587 >第九十一章 以權生錢的山陰吳氏
    陳蠶問道,

    “這是怎麼說得?”

    吳惟賢解釋道,

    “皇上搞這個投票,你反對,我反對,他們反對,朝中一衆人無一不反對,可爲甚麼還能推行下去並且出了效果呢?依我看,這其中只有兩個原因。”

    “這一呢,是朝廷真拿不出錢了,皇上等着用銀子,底下人既不肯出力,又不願把到手的好處讓出去,只能由皇上施行這個辦法,反正出了差錯是皇上的,馬價銀拆借不出喫虧的是九邊,但是我覺得這一條卻不大重要,畢竟皇上前幾年修陵還花了兩百萬兩銀子呢,怎麼也不至於現在就財枯源竭了。”

    “這二呢,就是他們賺這些好處的辦法見不得人,怕自己一旦違逆聖意,隨即就要麼被科道官上書彈劾,要麼就被皇上以此爲藉口貶謫丟官了,馬政牽涉的環節太多,上下都不敢細查,我就不說那些州縣在征斂俵馬銀時是怎樣一副嘴臉了,單說這九邊軍鎮,每年爲了多討一些京運年例銀,故意虐馬、殺馬的可不在少數。”

    “這兩個原因一加起來,朝中能明面上反對投票的人就可以說是幾乎沒有了,他們都知道這個方法弊病甚多,即使在短時間內改善了馬政,也根本不可能維持下去,於是乾脆就等着這項辦法自己出亂子,一旦確實出了亂子,證明這個投票對改善馬政幾乎無益,科道官就有了依據,可以上書讓皇上考慮重回舊制,嗐,大明就是這樣,明擺着的事,卻非要有人吃了虧、上了當,才能引起重視……”

    陳蠶接口道,

    “本來就是明擺着的事,關鍵在於,咱們用投票反對投票,是不是就有那麼點兒……不識好歹,打了皇上的臉了?”

    吳惟賢道,

    “這個問題我覺得咱們要這樣看,一個人要是真心想爲咱們好,最後結果也好,咱們卻不領情,那確實是咱們不識好歹,可要是一個人想真心爲咱們好,最後結果卻不好,咱們反倒受了害,這時候咱們表達反對,那是維護咱們自身的合法利益,算不上不識好歹。”

    “說回正題啊,這漕運改海運,恰恰是皇上現在正重視的一項事情,不管是重啓四夷館、禮送洋教士還是開設輪船招商局,雖說可能是爲了斂財罷,但這都表明皇上是真心想投資海貿,即使海商們不敢喫皇上的這一套,可那也不能否認皇上想開海的心是真誠的。”

    “漕運和馬政一樣,其中獲利之人如此之多,想徹底改革是難如登天,皇上現今開設輪船招商局,佔便宜的無非還是身邊得寵的親信外戚,一杯羹人人想分,哪能那麼容易就平衡了?只要咱們能聯合反對漕運改海運的既得利益者,讓百萬漕工聯名反對海運,皇上一見這票選將生出如此變故,自然就不會再推行甚麼投票了,這不是比咱們直接出面要好得多了嗎?”

    吳惟賢能想出這麼一個主意,固然是有武將地位低下的原因在,但更主要的,是他真正地做到了朱翊鈞和努爾哈齊都沒有做到的“文化自信”。

    現代人朱翊鈞因爲熟知近代史,就連坐在皇宮裏也是整天憂愁,覺得大明這也應該學習西方、那也應該學習西方,如果不學習西方就一定會落後捱打,即使萬曆朝的中國離後來被西方列強瓜分殖民地的歷史還有好幾百年,可這並不妨礙朱翊鈞時刻爲此感到惶恐。

    而努爾哈齊呢,由於祖輩和父輩已經捱過了打,他實際上比朱翊鈞還要害怕落後,也是總覺得建州這也比不上大明、那也比不上大明,如果建州不向大明學習就一定會慘遭滅頂之災,即使萬曆朝的建州離後來大清被西方列強圍毆痛打的歷史也還有好幾百年,可這並不妨礙努爾哈齊保持時刻向大明學習的卑微心態。

    與朱翊鈞和努爾哈齊比較起來,陳蠶和吳惟賢就自信多了,在他們的眼裏,大明就是毫無疑問的世界第一強國,甚麼佛郎機、英吉利、日本,都不過是一羣蠻夷而已,比不上大明燦爛文明之萬一。

    至於皇帝下決心開海,那不過是一種意圖打破民間海商壟斷的斂財新方法,蠻夷哪有甚麼長處可供大明來學習的呢?

    吳惟賢是持着這樣一種自信的心態去提出這樣一個主意的,他覺得朱翊鈞開海完完全全就是爲了賺錢,萬曆皇帝給他留下的印象佐證了他這一觀點,因此他是真的覺得利用漕工來反對朱翊鈞推行的政策沒甚麼不對。

    陳蠶同吳惟賢的想法是大差不離的,只是他內心除了文化自信,更多的是對票選的質疑,他是不相信世界上存在朱翊鈞這樣的人,能無私無慾到執意把手中的皇權交還給百姓。

    陳蠶比較悲觀,他甚至認爲投票是朱翊鈞設下的一個圈套,雖然他還沒弄清楚到底是誰要被套進去了,但是他已經預料到票選與大明所有武官的世襲利益有所衝突,因此他必須反對。

    “好得很。”

    陳蠶問道,

    “只是咱們現在在薊鎮,漕工在江南,我們該怎麼聯絡他們呢?”

    吳惟賢這時卻道,

    “你還記得前兵部尚書吳兌,就曾經擔任過宣大山西總督的那位……”

    對於吳兌的印象,陳蠶的熟悉程度和晉商範明差不多,

    “欸,記得,記得,他們浙江紹興山陰州山吳氏是不是和新建伯王陽明家有姻親來着?”

    吳惟賢笑道,

    “就是他們家,你不知道這事,他們家人多,族支也多,我大哥被調去廣東之前,與他們山陰吳氏的二支是連過宗的。”

    陳蠶問道,

    “還有這事吶?那這七拐八彎,吳兄你也算是王陽明、朱賡的姻親了?”

    吳惟賢擺擺手道,

    “沒那麼誇張,這山陰吳氏的二支是個窮宗,說是說都姓吳啊,其實根本也沒沾到吳兌的甚麼光,他們家親族太多,隔了幾支連吳兌自己都認不全人了,能和王陽明、朱賡攀上關係的是吳兌嫡子吳有孚那一支,和我大哥連宗的這一支可差了遠了。”

    “戚少保還在的時候,你記得罷,因爲咱們要和李成梁打配合對付蒙古人,又同在張居正一黨,所以那時和李氏關係還好,那會兒啊,具體甚麼時間我想想,欸,對了,吳兌任薊遼總督是萬曆幾年來着?”

    陳蠶答道,

    “萬曆九年。”

    吳惟賢接口道,

    “對,反正就大概是萬曆九年前後罷,這山陰吳氏的二支裏有個人,叫吳大斌,在老家窮得過不下去了,吳兌一上任,他就北上來找差事,吳兌當時本來想把他塞到南兵營裏來的,後來恰好遼東都司東寧衛鎮撫那裏有個缺,這吳大斌正好也想去遼東都司,就給安排到東寧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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