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王朝1587 >第一百一十章 八千歲的消息(上)
    歷史上的徐應元在崇禎初年受到魏黨黨羽李永貞和塗文輔的擁戴,差那麼一點兒就成爲了九千歲的接班人,即使輪不上被稱作九千九百歲,大差不差也算得上是個八千歲。

    八千歲徐應元此時看着魏忠賢兇狠嚼餅的無奈模樣,不得不出言寬慰道,

    “皇爺又沒說要殺你,你那麼着急幹甚麼啊?咱們好歹有孫秉筆的照應,其他沒照應的小閹,境遇悽慘的可多了去了,就說昨兒罷,內府供用庫的蘇若霖你記得罷,也是跟咱們同一批進宮的,他被分到了內府供用庫當監工,那供用庫的比他早進宮的監工見他老實,就合起夥兒來欺負他一個人。”

    “專選在這大冬天晚上派他去宮中的各個長街添油點燈,凍得他是又冷又餓,滿手燈油,回到住處卻是連口熱湯都喝不上,想洗個手還得自己費勁兒打水、燒水,幹了沒幾天,那手上就長了好幾個凍瘡,比他在老家種地的手還糙。”

    “他過來跟我哭訴,那我能怎麼辦呢?只能告訴他再忍一忍,儘量熬過去,熬到春天就暖和了,再說那內府供用庫的掌印太監張明,原來是鄭貴妃娘娘名下的人,要是他努力辦差,哪天運氣來了,說不定就被舉薦到主子跟前去了呢?和他比起來,你不一準幸運多了?”

    大明皇城內各條長街皆設有路燈,統一是以石爲座,銅爲樓,銅絲爲門壁的樣式,每日日暮到次日凌晨,內府供用庫都要派出監工到各條長街上添油點燈,以便巡看關防。

    這種日夜顛倒又需要費力在各處行走的活計在寒冬臘月裏最是被視爲苦差,何況蘇若霖剛剛進宮,一點積蓄和資歷都沒有,連個被小宮女看上結對食的機會都微乎其微,因此根本不能奢望有人會給他送喫送喝、燒水縫衣。

    魏忠賢聽了也是心有慼慼,再壞的人,聽到同類受難時總還能生出一點憐憫,即使老魏後來能對着受刑不屈的東林六君子無動於衷,此刻仍是會覺得蘇若霖十分可憐,

    “這個張明,是不是就是那個不識字卻精於醫藥的‘張打鶴’啊?”

    “張打鶴”是宮中衆人給張明取的一個綽號,此別號來源於張明從前在萬曆皇帝身邊侍奉時,萬曆皇帝每每去慈寧宮給李太后問安,張明便手執藤條,在御駕前清道。

    有一回,正值慈寧宮丹陛上設有古銅仙鶴,共五六尺高,張明便將那仙鶴誤看作是擋在駕前的人,於是不管三七二十一,舉起藤條就邊打邊喝罵道,“聖駕來還不躲開!”

    徐應元笑道,

    “可不就是他?我還同蘇若霖說呢,他不識字,咱們也不識字,憑甚麼他不識字就能當掌印太監,咱們不識字就得在宮中任人欺凌?”

    “這說到底呢,還是差皇爺的一個賞識,聽說上回皇四子夭折之前,皇爺是特意找的洋人看得病,又沒有找他,說明皇爺對他的看病能力也不是十成十的相信嘛,他還兼掌御藥房提督呢,沒想到還不如洋人的幾句洋文好使。”

    其實對於張明的醫術,魏忠賢的心裏還是有些敬畏的,因爲按照成例,每回收選內官入宮,必然會專門撥出三五十個年少好學的小閹派給御藥房選醫教習,攻讀古今醫書。

    在這種有專業訓練人員的情形下,萬曆皇帝還會如此器重一個非專業文盲,那張明肯定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起碼不是百無一用之輩。

    但是魏忠賢還是附和道,

    “可不是?我就納悶了啊,這不識字的人會看病倒不稀奇,我老婆生孩子的時候,我家十里八鄉都找不出一個識字的穩婆,但是這內府供用庫專司皇城內二十四衙門與山陵等處內官食米,且御前的白蠟與薰香皆取辦於供用庫,這張明他不識字,又如何管理這支取事宜呢?”

    徐應元咧開嘴笑了一笑,他本來就生得脣不蓋齒,這麼一咧嘴,瞬間就露出了那崎嶇不平的兩排小牙,給人一種過於活潑又愛搬弄是非的印象,

    “我聽蘇若霖說,這個張明因不識字,在內府供用庫只掛虛銜,不批文書,就和……和先帝時的孟衝一樣,那個孟衝也是個做飯挺好喫的廚師罷,就是可惜慈聖老孃娘不喜歡他。”

    魏忠賢問道,

    “既然不批文書,那他怎麼記的賬呢?”

    徐應元道,

    “這就是我要說的重點了……”

    魏忠賢接口道,

    “合着你前面那些安慰我的話都不是重點啊?”

    徐應元大笑道,

    “前面是主要重點,我現在要講的是次要重點,這就好比你去南京秦淮河上的那富樂院找婊子……”

    魏忠賢即使再粗鄙,又受不了這個比喻,

    “你咋說話的呢?我咋成婊子了?”

    徐應元輕咳一聲,道,

    “我打個比方,打個比方嘛,其實我也沒去過秦淮河,一般找個私窠子就解決了。”

    魏忠賢把手中的餅一口喫完,拍拍手道,

    “行罷,行罷,反正我也沒去過秦淮河,你繼續說,那內府供用庫的賬究竟有甚麼問題?”

    徐應元道,

    “內官食米,依例是每員每月四鬥,其來源就是漕運白糧的一部分,天恩浩蕩,這是沒得說的,咱們要是不進宮,那肯定是喫不上那麼好的細糧的,但是你猜怎麼着?”

    “蘇若霖跟我說,他前日點燈回來被其他監工派去搬米,一個溜肩沒抗穩,那米從米袋裏灑出來,一眼望過去,竟然摻了有七、八成的稻子或爛米,根本不是發給京官的白糧。”

    魏忠賢驀地一驚,

    “七八成稻子或爛米?不可能啊!通州的糧官再如何貪墨,也不可能將白糧直接沒去七八成,這也太明目張膽了!”

    徐應元神祕兮兮地笑道,

    “對了,你自個兒去過通州你就明白了罷?糧官驗糧,那本來就是有進項的,誰會傻到放着這麼一個肥差不去當,反倒去動要送給京官的白糧?”

    “我告訴你罷,蘇若霖看到的那批糧,就是專門發給咱們內官的,你想想,既定的四鬥米里面,三鬥半是稻子和爛米,那這三鬥半的白糧,又是怎麼消失的呢?”

    魏忠賢脫口即道,

    “那肯定是被經手的人轉賣去宮外了唄,咳,宮中地位高的大太監,有權有勢又有對食,根本不在乎這每月的四鬥米,也不會爲了這每月四鬥米去得罪內府供用庫的掌印。”

    “而像咱們這樣的小閹呢,人微言輕,即使知道短了三鬥半米,也礙於大璫或者本管太監而不敢指出其中貓膩,這經手的人賺的就是這麼一個欺上瞞下的錢,那蘇若霖告訴你這個幹啥?想讓我去跟皇爺說?可這沒有證據,我說了皇爺也未必會相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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