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王朝1587 >第二十章 聖意不可改(上)
    “好了,現下你說話利索了,有甚麼事就快回稟罷。”

    魏忠賢站起了身,仍是低垂着眼,道,

    “是,皇爺,王承勳認罪了。”

    朱翊鈞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意外,他關注的是他所操縱的控辯交易是否成功了,

    “哦?那罪狀有哪幾條呢?”

    魏忠賢頓了一頓,道,

    “尚未審結。”

    朱翊鈞微微挑起了眉,接着側過頭,對立在近前的孫暹一笑,道,

    “張鯨真是愈發不會辦事了,朕記得當年張宏那老兒是他的本管,曾教導他說,‘馮保乃前輩,且有骨氣,不宜除去’。”

    “而張鯨侍朕至誠,在清算馮保之時,絕不聽張宏一言,獨獨對朕惟命是從,不知如今卻是怎麼了,朕要東廠辦一點事,總是推三阻四,惹出許多借口與抱怨來。”

    “孫暹,你且說說,已然認罪再審罪狀,當真有那麼困難?當年朕驅逐馮保的時候,內廷的動作可不似這般緩慢啊。”

    雖然朱翊鈞沒有一個字在斥責魏忠賢,但一提到“本管”二字,孫暹依舊順勢跪了下來,皇帝在敲打他嘛,他一個奴婢,總不能還跟主子硬挺着,

    “是,是,皇爺教訓得是。”

    孫暹這一跪下,弄得朱翊鈞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朕斥責的又不是你們司禮監,你就別總代人受過了,快起來罷。”

    孫暹站起身道,

    “奴婢不是代人受過,奴婢是感同身受,一手提拔的名下人不聽使喚,怎麼着都是不好受的。”

    這回朱翊鈞還沒聽孫暹明白話中的意思,李氏倒先笑起來了,

    “張鯨是東廠廠公,倘或他手下的人各懷鬼胎,那就是他掌管東廠無能了?據說當年張鯨助皇爺驅逐馮保之後,是他的本管張宏接替掌管了司禮監,故而張宏方不與之計較違逆本管的往事,現下孫秉筆藉着你名下的李進忠之口說張鯨無能,難道是想效仿當年張鯨的舉措嗎?”

    魏忠賢忙道,

    “李娘娘這話是怎生說得?”

    李氏道,

    “你們事做得,我又如何說不得?皇爺讓你們辦事,那是擡舉你們,你們倒好,差事還沒辦成,就開始藉着皇爺發下的事由爭搶着狗咬狗了……”

    朱翊鈞“噯”了一聲,截斷了李氏的話頭。

    他並非是認爲李氏的話有錯,而是覺得李氏這麼說話很不符合晚明後妃的身份。

    鄭貴妃再得寵也頂多是在後宮裏跟皇后平分秋色,可從沒這麼氣勢洶洶地議論過內廷的權力鬥爭問題。

    不過李氏的敏銳他在心底裏是佩服的,因爲他知道歷史上的孫暹在張鯨、張誠相繼倒臺之後,確實掌管了東廠,成爲了東廠廠公。

    “有事說事,在朕面前,別總是一個個陰陽怪氣、拐彎抹角的。”

    朱翊鈞淡聲道,

    “張鯨爲人如何、有何才幹,難道朕還不清楚嗎?這底下人不聽使喚,也不一定是張鯨的錯。”

    魏忠賢接口道,

    “皇爺聖明。”

    朱翊鈞睨了他一眼,終於還是發問道,

    “倘或張鯨碰上了甚麼難處,教他自己來跟朕回稟嘛,李進忠你是孫暹名下的人,又不歸東廠管,你跟着着甚麼急呢?”

    魏忠賢全不放過任何一個諂媚討好的機會,聞言便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道,

    “奴婢不是爲張鯨着急,奴婢是爲皇爺的開海大業着急。”

    朱翊鈞微不可見地皺了下眉,

    “究竟遇上甚麼困難了?外廷雖有彈劾張鯨的奏疏,但也沒有嚴重到這等地步罷?”

    魏忠賢回道,

    “外廷彈劾張鯨,無非是說他仗着皇爺斂財,可王承勳一案審理至今,已涉及邊將,若是涉及邊將,那張鯨就是勾結外官,擾亂邊事,何況內廷有一些人,或也因此瞧張鯨不順眼,張鯨是左右爲難,故而遲遲不敢審結……”

    魏忠賢這一段話信息量可太大了,朱翊鈞一聽,立刻正襟危坐,

    “漕運與邊將何干?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麼。”

    魏忠賢說完這一段話,就閉上了嘴,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以他如今的地位,話說到此處就算可以了。

    於是孫暹替魏忠賢回話道,

    “遼東邊將走私,依靠的就是南來北往的大運河,所以皇爺想要將漕運改成海運,就是變相斬斷了他們這些走私之人的財路,因此這些走私之人才煽動漕工鬧事,企圖讓皇爺的海貿大業胎死腹中,實屬可恨。”

    朱翊鈞頓時被這一通話嚇了一跳,其內心衝擊力絕不亞於方纔魏忠賢聽到李氏誇他可愛。

    李氏大約是因爲先前當過宮女的緣故,對內廷宦官的把戲多少有些瞭解,聞言即冷笑着提醒朱翊鈞道,

    “既然可恨,那更應該儘早審結,這一直拖延着,莫非是想等皇爺改變聖意嗎?王承勳自承襲爵位之後,一直待在南方,北方邊將走私,即使他有參與,至多不過是在旁協助,絕不可能是主謀。”

    朱翊鈞被李氏這麼一提,也回過神來了,

    “是啊,孫暹,漕運是必得改的,朕知道邊將困苦,已經在想辦法在改善財稅了,這一碼歸一碼,哪邊困苦就改哪兒嘛,別總是用牽一髮而動全身來勸諫朕。”

    孫暹道,

    “奴婢們是怕此事若是報入三司,那麼外廷一定會藉由此事上疏要皇爺將先前已經改善的馬政再……”

    朱翊鈞冷冷地截口道,

    “外廷用這個方法來勸諫朕倒也罷了,難道司禮監也要用這個方法來拿捏朕?太僕寺說各部紛紛拆借,他們那邊缺銀,你們內廷又說現在的戰馬質量堪憂,不能用來操練禁軍,朕是缺銀又缺馬,不改革民牧能行嗎?”

    “說白了,你們無非是見不得老百姓手裏有權罷了,民牧才改革了一年都不到,怎麼就影響到邊軍生活了呢?”

    孫暹回道,

    “奴婢不敢,只是東廠對此頗有忌憚,皇爺一向重視邊軍將士,倘或外廷因此同情王承勳,覺得走私實則情有可原,那麼將來如果翻案,張鯨又如何自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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