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王朝1587 >第十二章 被女真三部均分的貿易敕書
    “可兒子手中只有三十道敕書,皆爲父親於萬曆十一年時勘發,比起海西之葉赫、哈達,所差數十倍有餘,兒子又哪裏來的好處可以分給他們呢”

    李成梁慢慢地笑道,

    “建州五部你已取其四,這最後一支完顏部,想來你也如探囊取物,朝廷給建州各部頒發的敕書一共五百道,從前由建州衆豪酋分領,如今便可盡歸你有了。”

    努爾哈齊一下子站了起來,像是被這筆突如其來的巨大財富給伏擊了。

    當年他的外祖父王杲稱雄一時,纔不過擁有三十道敕書,且其中只有十八道是屬於自己的,餘下的均是通過武力從他部搶掠而來,算不得光明正大。

    塔克世和覺昌安死後,由於李成梁的刻意安撫,努爾哈齊變相地繼承了外祖父王杲的那三十道敕書。

    整個遼東再沒有人能比努爾哈齊更知道敕書的價值。

    搶奪敕書原是不難的,難處在於搶到了之後,還得有本事讓明廷認定這搶來的敕書是合法的、是可以兌現的。

    努爾哈齊接連失去了三位親人的性命才爲建州換回了三十道合法敕書,而五百道敕書又能值幾個建州

    小韃子窮酸了二十八年,頭一次遇到這麼複雜的計算題,這五百道合法敕書實在太豐厚了,黑山白水間的多少條人命能抵得上這五百道敕書

    就是幾十年後的那位清太祖此刻站在這裏,也能被這五百道敕書給伏擊得不響了,闊綽的漢人慷慨起來連整個建州都買得下手,何況他努爾哈齊的三條人命

    努爾哈齊輕輕地顫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又在李成梁面前跪了下來。

    他心裏在祈禱李成梁可千萬別提起塔克世和覺昌安。

    李成梁要是在此刻一提,他努爾哈齊就不得不將那筆血債勾銷了,從此他不但徹底地失去了不響的權利,連帶着讓幾十年後的那位清太祖也失去了喊出“血債血償”的可能。

    努爾哈齊自小隻知道馬匹可換布匹,毛皮可兌耕具,一杆秤晃來晃去,總還是明碼標價、銀貨兩訖。

    可要是問他建州崛起能不能兌換親人的性命,萬曆十五年的佟努爾哈齊卻秤量不出二者之間的輕重。

    或許他能辨別孰輕孰重,只是自己下不了手去秤量它。

    李成梁到底是比努爾哈齊多富了二十年,努爾哈齊這顫身一跪,只是惹得李成梁溫吞一笑,

    “如此,朝廷所頒之一千四百九十九道敕書均之三部,建州與哈達各有敕五百道,葉赫得敕四百九十九道。”

    李成梁畢竟是生了九個兒子的父親,爲努爾哈齊做起主來比當年努爾哈齊自己做主入贅佟家還要果斷,

    “三部勢均力敵,葉赫、哈達爲爭奪海西雄主之位,自然會願與你聯姻。”

    李成梁說的是姻親,努爾哈齊聽到的卻是權力,專屬於男人的情話在他們之間無聲流轉,努爾哈齊被李成梁的厚愛激得渾身顫慄。

    李成梁的意思是很清楚的,他要的是建州、葉赫與哈達互相牽制又相互聯合,彼此之間征伐不斷卻永遠無法統一。

    這樣的遼東女真對李成梁和李家軍來說是最好的,要打勝仗的時候可以挑個出頭鳥殺殺威風,無仗可打的時候可以按照三部之間不同的實力情形挑撥不合。

    且這三部的經濟命脈仍然握在明廷手上,三部酋長爲了各自部落的貿易利益都不得不爭先恐後地來討好李成梁。

    如此循環往復,不但能讓李成梁證明李氏家族對於遼東的不可或缺,更能讓大明天子看到“遼人守遼土”的不可更改。

    努爾哈齊的心中火熱一團,這團熱量從他的胃底升起,穿過五臟六腑,一路竄到他的喉嚨口。

    他朝前膝行兩步,伸出手來,將頭上的四方平定巾用力一拽,又一彈袖口,雙手着地,朝着李成梁連磕了三個頭。

    這是女真人的大禮。

    努爾哈齊行這大禮着實行得真心實意,他那光潔而飽滿的額頭直抵上李成梁腳上那雙厚實的皁靴靴面,腦後的那根金錢鼠尾也隨着他的動作起伏誇張得一抖一顫。

    “兒子叩謝父親”

    這句謝詞說得響亮,只有努爾哈齊自己知道是費了多大勁才能使得它如此響亮,這句話大約都不能算是他說出來的,而是他心底的那股熱量自行替他發出的聲響。

    李成梁仍是淡淡地笑着,像是每一個慈父見到自己兒子如願以償後的那種笑,

    “方纔都說了地上涼了,你這會兒怎麼又跪下來了”

    努爾哈齊直起了身,

    “父親決定不走了、不離開遼東了,兒子是在爲父親高興呢。”

    李成梁笑了笑,伸出手來,象徵性地摸了一下努爾哈齊光光的額頭,

    “哈達、葉赫並非池中之物,想要管好他們可不容易。”

    李成梁又說了一遍“管”字,努爾哈齊這回卻不再猜忌或猶豫,他一把抱住李成梁的雙腿,就着李成梁撫摸他額頭的動作貼上了李成梁的膝蓋。

    “父親放心,小罕絕不會讓父親失望。”

    努爾哈齊閉上了眼,一側的臉頰蹭上了李成梁的袍襟下襬,他喃喃着,用當年李成梁給他起的小名稱呼自己,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十五歲,

    “無論兒子身家幾許,兒子永遠是父親的建奴小罕。”

    李成梁垂下眼,視線在努爾哈齊腦後的那根辮子上停留了一瞬,接着他移過手,愈加溫柔地撫摸着努爾哈齊的額頂,彷彿在獎勵一條柔順的忠犬。

    努爾哈齊閉着眼,一動不動地感受着李成梁的撫慰。

    就好像他十歲之前,每日清晨與塔克世去撫順馬市的途中,安然伏在自己父親膝上瞌睡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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