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明王朝1587 >第五十三章 東北出海口(上)
    萬曆十六年,五月十五日。

    遼東,佛阿拉城。

    龔正陸講完課出來,就看見何和禮在迴廊盡頭徘徊踱步,一見自己出來,立刻趨身上前,臉上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自何和禮率董鄂部歸附建州之後,蘇完部長索爾果與雅爾古部長扈爾漢也接連率三部軍民歸附努爾哈齊。

    龔正陸不敢怠慢,主動上前問道,

    “董鄂部長可有事來尋鄙人”

    何和禮尷尬地笑了一笑,道,

    “不知淑勒貝勒在哪裏”

    龔正陸回道,

    “貝勒在城裏審案,部長若有要緊事,此刻直接去尋便是。”

    萬曆十六年的建州還沒發展出專事聽訟的“扎爾固齊”,建州諸申的大案小案一律由努爾哈齊親自審理。

    諸申們的訴訟方式也相當原始,一種是親自跑到努爾哈齊面前告狀,另一種則是將訟文張貼在柵城城門外豎立着的兩塊高木之上,待努爾哈齊讀了訟詞,再酌情決斷。

    因此努爾哈齊每日除了練兵統軍、主持商貿之外,還要花很大一部分時間處理諸申的種種申訴。

    但是這兩種訴訟方式也有一個好處,就是成功地縮短了起訴程序,降低了諸申的維權成本。

    雖然建州諸申實則也並沒有許多權利可維護,但龔正陸卻替努爾哈齊時刻重視着這一點,因爲這意味着建州的司法審判權始終掌握在建州那獨一無二的淑勒貝勒手裏。

    所以何和禮一出現,還沒具體說是甚麼事情,龔正陸就自動自覺地爲努爾哈齊維護他那並不需要維護的審判權力。

    何和禮當然也見識過建州簡化到不能再簡化的司法程序,心知自己並無任何理由繞過努爾哈齊,於是乾脆挑明道,

    “此事或許不好由我直接向淑勒貝勒告知。”

    何和禮飛快地摸了下光光的腦門,臉上露出了些許羞赧的神色,

    “昨日我聽董鄂部來人回報,說部中有人要因我歸降建州,許親東果格格,而來與淑勒貝勒決鬥。”

    龔正陸當即被唬了一跳,

    “部長說的是誰”

    何和禮抿了抿脣,無奈苦笑道,

    “是我的福晉。”

    龔正陸心中一突,繼而眉頭一展,故作輕鬆地笑道,

    “董鄂部長的福晉要來建州,那是好事兒啊,淑勒貝勒要是知道此事,高興都來不及呢。”

    龔正陸這裏其實很有爲努爾哈齊找補的意思,許配東果格格原是爲了讓何和禮舍掉鈕翁錦,殺康古魯,讓阿敏哲哲身中烏香之毒的祕密永遠留在佛阿拉的柵城之內,這是建州與董鄂兩部彼此心照不宣的約定。

    而東果格格今年才堪堪十歲,怎麼也無法立時出嫁,於是這項約定的實際產生條件之中便暗含了起碼四、五年的時間隔閡。

    龔正陸是清楚建州的底細的,努爾哈齊的實力和地位在女真各部之中還不穩當,這時可不能因小失大,把何和禮這一盟友推到葉赫處去。

    何和禮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龔中軍有所不知,我福晉一向說一不二,她說要來與淑勒貝勒決鬥,那就定不是願意講理的。”

    “要是我福晉來了建州,還望龔中軍與淑勒貝勒說明一聲,我福晉她實在沒甚麼壞心,希望淑勒貝勒手下留情,莫要傷了她。”

    這話確實不好由何和禮向努爾哈齊直接開口,女真人雖然不守中原禮法,但世間父親疼女兒的心是一樣的。

    “董鄂部長放心。”

    龔正陸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安慰道,

    “淑勒貝勒雖然殺人無數,但自我與貝勒相識至今,還沒見淑勒貝勒欺負過女人呢。”

    “打殺女人從來不是我建州作風,這點就算董鄂部長不說,淑勒貝勒也自有他的分寸。”

    其實龔正陸這裏還藏着一句話沒說,他覺得努爾哈齊對“女人”這個羣體本身並不感冒。

    小韃子雖然對女人也有慾望,也能爲女人對自己的付出和奉獻而感動,但是他總缺少一種特屬於“丈夫”的佔有慾。

    好像女人在努爾哈齊眼裏只是一面鏡子,雖然能清晰地照出他的存在與榮譽,但他也並不在乎是否能擁有一面。

    小韃子好像就從來沒有這種“攬鏡自照”的自戀,他的價值和自尊都由他自己追求,不需要在女人那裏體現,才能顯得有滋有味。

    倘或龔正陸成功活到了萬曆四十六年,他就能親眼驗證他對小韃子評價的準確性。

    誰能想到建州奴酋娶不到女真第一美人的結果是“起兵反明”而不是去蒙古搶親呢

    可見努爾哈齊的願望與夢想之中從來不包括“抱得美人歸”。

    而正因爲努爾哈齊並不將“女人”看作一件“戰利品”,他對女人才能格外得寬容和忍讓。

    只是在萬曆十六年的眼下,何和禮還未能識別努爾哈齊的這一點特質,因此龔正陸只得挺身出來拿建州的作風打保票。

    何和禮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道,

    “董鄂部全部共有兵馬五萬餘,我雖已率衆歸建州,留在董鄂原部的兵馬還有一半,倘或淑勒貝勒能勸她歸降,不動干戈,那是再好不過了。”

    龔正陸一聽,連忙應道,

    “自然,自然,董鄂部長信得過我,我這就去同淑勒貝勒稟明此事。”

    何和禮立刻學着漢人的樣子朝龔正陸作了個揖,

    “那就有勞龔中軍了。”

    龔正陸回禮道,

    “無妨。”

    龔正陸受了何和禮的委託,走出柵城去尋努爾哈齊。

    遼東五月的風還是涼的,陽光打下來也像浙江的三月,龔正陸行走在建州一派欣欣向榮的春夏之交中,恍惚間竟有漫步於世外桃源之感。

    龔正陸找到努爾哈齊的時候,他正在審一個疑似強買強賣的案子。

    “就算你說這鷹是要馴來以後獻給我的,那也得付給鷹主銀錢啊。”

    小韃子皺着眉頭,盯着跪在地上的一名諸申道,

    “捕鷹多不容易啊,必得在大雪過後,天冷路滑,老鷹尋不到喫食之時,躲在隱蔽之地用誘鳥捕捉。”

    “人家辛苦了一個冬天,難道就被你一句要獻予淑勒貝勒就給打發了”

    那名諸申叩頭回道,

    “淑勒貝勒爲建州盡心竭力,額外收一隻鷹算得了甚麼呢這都是諸申們的一片心意。”

    努爾哈齊回道,

    “這鷹既然不包括在已經定好的稅裏,那我就不能收,你也別拿貝勒受擁戴這樣的話來騙我,這樣的當我在漢人那裏上得夠多的了。”

    “今日你若用我的名義收上來一隻鷹,我拿了它去,反給你賞,明日就會有更多的人有樣學樣,打着我的名號四處喫拿卡要。”

    “喫完了、拿完了,再勻出一點富餘的獻上來給我,說是效忠於我,其實則是用我年年征戰積累下來的威望出去狐假虎威。”

    “我若是上了你的當,外頭的人一時礙於我建州雄稱一方,還不敢多說甚麼,可一旦積怨成恨,我建州則將漸漸失之民心。”

    “而我得到的是甚麼呢不過是一些財物而已,爲了這樣一些財物而害了整個建州,我努爾哈齊豈是這般不知深淺之人”

    “像你這樣的法子,在漢人那裏倒是挺受歡迎的,馬市就有不少小吏藉着朝廷和皇上名頭到處橫徵暴斂,市中的女真商販個個敢怒不敢言。”

    “你要是這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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