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海洗劍錄 >斷竹 第十一章 堤淺水不深
    張木流道:“沒事兒啊!我住在四喜客棧,你等明天開門了來找我就好了。”

    小孩兒十分開心,一口一個謝謝先生。

    張木流從懷裏掏出來幾枚通寶錢,遞給小男孩,小男孩卻搖了搖頭,帶着歉意與青年說:“先生,我不能收,等明天幫您辦完事,您要是還願意給,我便收。”

    青年笑着收回手,說那便明日來找我吧。

    小男孩待青年走後便開心的跳了起來,一蹦一蹦的跑回家。

    張木流獨自走在街上,身後揹着遊方,世上不平之事何其多,能拔劍的,反而是最容易的。

    次日清晨,小男孩天還沒有亮就起牀了,把屋子收拾乾淨,院子都掃了一遍,再挑着兩隻小木桶把家裏的水缸挑滿。小孩兒其實很希望今天那位背劍的先生還記得賞自己幾枚大錢,可要是不記得也沒事,要是那位先生要抵押的東西貴重些,掌櫃的也會給自己賞錢的。

    男孩終於等到天亮,去鋪子時掌櫃還沒有出來,便跟夥計說去帶客人,之後便轉身跑向四喜客棧。

    走到那處客棧前,也不敢去問,也不知那位先生姓甚名誰,便蹲一旁的僻靜處等着那位先生出來。

    不多時便有一位白衣公子出來,其身後有一把黑色長劍。

    看到張木流出來,小男孩便跑過來說:“先生,我們鋪子已經開門了,若是先生方便,我這就帶您去。”

    張木流笑着說好,便與這孩子一起往當鋪去。

    青年問孩子,這麼小這麼就去當鋪打雜了?那孩子笑着說,年前爹孃染了病,一起過世了,是那個當鋪掌櫃的出錢葬了爹孃,爲了報恩自己便在跟在掌櫃的身邊,幫着打雜。

    這個叫韓乘的小孩,似乎因爲自己替掌櫃拉了一單生意而很開心。

    張木流昨夜便打聽到,這當鋪是眼前的孩子父母去世後纔開的,對這小孩極好。可張木流在孩子身上發覺一絲妖氣!

    不多時便走到了當鋪,也沒個招牌,門口插着個幌子,寫個當字。張木流緩緩進門,一旁的夥計見韓乘帶來一個背劍的白衣公子,急忙端了一碟時興水果,沏了一杯茶,說稍作等候,掌櫃馬上便來。小男孩韓乘站在一旁心裏極其緊張。

    由打後堂出來一位穿着樸素的中年漢子,除了正中間頭髮有一縷白色外,倒沒什麼旁的怪處。

    那人出門時一臉笑意,拱着手說:

    “怪不得打昨天就老是有喜鵲在房樑上叫喳喳,原來是貴客將至啊!小韓乘兒一大早便與夥計說拉了一個貴客,我還想着小屁孩能招什麼生意,沒想到這小子還真行。”

    一段話不打一個結巴,說完時人也到近前,坐下寒暄幾句後便問道:“先生所當何物啊?”

    張木流笑盈盈的掏出來一個黑色牌子,一面刻了個劍字,另一面是個敕。那掌櫃看到牌子後,便心神不穩,瞬間滿頭大汗。

    一旁的小廝看到掌櫃的大汗長流,心說肯定是個寶貝,便朝着依舊有些不安的韓乘豎了大拇指。

    掌櫃揮了揮手,幾個夥計與韓乘便都退出去了,張木流隨手布了一道隔音陣法,看着眼前的掌櫃笑道:

    “怕什麼?”

    那掌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委屈道:“我哪知道去,可就是怕啊!”

    張木流啞然失笑,看着這隻頗有趣的喜鵲精道:“那孩子有恩與你?”

    掌櫃的答非所問:“不是來斬妖除魔的?”

    青年亦是問道:“一個宋國侯爵的牌子就能把你嚇成這樣?”

    中年掌櫃嘆了口氣,坐在地上神色萎靡,似乎是死心了,緩緩道:“宋國侯爵我們雖然惹不起,卻也不會怕成這樣。只是那個敕字裏應該有一縷道門真意,天然壓勝我們這些妖修而已。”

    這事兒張木流還真沒發現,南山真夠意思啊!下次路過長安順便再揍一頓魚夢夢都問題不大啊。

    那真身爲一隻白頭喜鵲的掌櫃接着說道:“韓乘兒的確有恩於我,我未開靈智時被一幫孩子拿彈弓打傷,誤打誤撞飛進他屋子裏面,當時那個心善的小孩幫我包紮,小心翼翼的照顧我。後來機緣巧合,我誤食一株千年劉寄奴,開了靈智也學着吞吐月華,很快便修成人身,來找他抱恩時,他父母親已經染病過世了。我要是來早幾天,或許就不會如此!”

    張木流說人力終有窮盡時,不必自責。說罷擡手虛劃幾下,嚇得這隻白頭喜鵲閉着眼睛已經背過氣去了。青年哭笑不得,輕輕踢了其一腳,無奈道:

    “要是再這樣,我就把你燉了喫喜鵲肉!”

    那中年漢子一個翻滾就起身,獻媚不已,半晌後才忐忑問道:

    “真不殺我?”

    張木流沒好氣道:“你這副模樣說不定真會哪天被過路修士斬妖除魔!方纔在你身上下了一道咒印,算是打了個大宋劍候的印記,日後可以光明正大些,讓這孩子去讀書,將來我說不定會收他做弟子。”

    喜鵲精聽到這位白衣背劍,仙氣十足的青年言語,當真是十分開心,韓乘兒要是日後能拜這麼個師傅,那真是太好了!

    張木流撤去陣法,走出門後對着男孩兒笑道:“隨我來,我與你有話說。”

    掌櫃向韓乘擠了擠眼睛,意思是說趕緊去,男孩這纔跟過去。

    白衣背劍的青年,對着這個立志要有出息的孩子說道:“想學劍嗎?我可以教你,但是有一個條件。”

    韓乘說:“我想學,可您提的條件我不一定做得到。”

    張木流啞然失笑,接着說:“若是學劍當如何?”

    韓乘答道:“我還不知道,能不能等我有答案了再回答。”

    青年點點頭,再問道:“若是日後你發現對你極好的人是個異類,你會怎麼做?”

    或許是問的太深,八九歲的孩童不知如何作答,發呆許久後才脆生生道:

    “先生,請問異類與同類是如何劃分的?我沒讀過書,只認識幾個字而已,我曾聽人說,楚雖大,非吾族也,豈可字我乎?,反之,是不是說,同心者,便是我族?”

    張木流有些咋舌,這孩子把自己問住了!於是只能哈哈一笑,與韓乘說道:

    “問得好,這些我現在不能與你說,等到你自己遊歷江湖,見過很多人很多事情後,你自會尋到答案。”

    韓乘問道:“那先生還會教我劍嗎?”

    張木流笑着說:“我曾與人學劍,他也只教我三招而已,甚是枯燥,你可願學?”

    韓乘繼續問道:“那先生的條件是?”

    白衣青年對着眼前孩童正色道:“力所能及,見不平則起劍!能做到嗎?”

    韓乘重重點頭。

    此後三日,一位白衣青年便將自身所學教給一個孩童,也只是三招而已!

    張木流希望他日後會是一個有極出息的人,更希望以後的漫長歲月,人世間會多出一個從東邊兒的勝神洲走出的劍客。

    一天傍晚,那隻叫做白喜的白頭喜鵲,帶着韓乘在城外送張木流,青年笑着說:

    “下次再見,如果能讓我滿意,我便收你爲徒。”

    韓乘也笑道:“先生請放心,下次再見時,我一定會是您的徒弟。”

    張木流心說這小子真像自己啊!

    走出幾步後喊了一句遊方,背後長劍出鞘,疾馳向前,白衣青年一個閃身追上長劍,御劍破空而去。

    白喜揉了揉韓乘的腦袋,笑着與身邊這個孩子說道:

    “韓乘兒,可見張公子的確是個劍仙,想讓他承認,不太容易啊!”

    看着只餘一道白光的天幕,沒了爹孃的孩子,第一次對某件事心神往之!

    ……

    一行學子緩緩遊至蜀國,最前方一個膚色微黑的青年擡頭看着夜色,想着若是在家鄉,這會兒恐怕不是在煨茶就是在喝酒吧?

    後方一位老先生,雖然頭髮花白,可十分精神。走到喬玉山一旁,笑着問道:

    “你在長安城外見的人,便是陳老先生信中說的那個人吧?”

    喬玉山問道:“信中說了什麼?”

    老先生笑而不語,在小竹山待了大半輩子的陳老先生,臨終前的一封信,大多是寫喬玉山的,唯有一小段兒寫了一個調皮不已的少年。

    “我這些學生裏頭,玉山最能將書上學問學以致用。可有一個孩子卻異常執拗,看似調皮,卻總是不自覺中想要去知行合一,可哪兒那麼容易!凡事都要自己無錯後纔去糾察他人,當然是好的,可若是自己有錯便沒有底氣去問責大錯,如此怎可?若是他日後去書院,諸位便幫其問心。”

    老先生嘆了一口氣,對着喬玉山說道:“我年輕時曾去過一個地方,進山人不許帶筆墨。可我們讀書人,哪兒能不帶這些?我便想着給其一枚五銖錢,通融一二,誰知那個守山的小夥子軟硬不喫,我最終還是放下筆墨,孤身進山。

    當時覺得那人當真迂腐,可事後多年,每每想起此事,唯獨羞愧而已!”

    喬玉山笑着說道:“本來遵約守時從來不是值得被誇獎的事,應當如此而已。可不守時的人多了以後,這便是個極大的美德了!如同那河流堤壩,水越淺,堤越矮。

    世風日下,便世人愈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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