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海洗劍錄 >斷竹 第十二章 爲他人赴死
    他一伸手,一陣轟鳴聲由東北方向傳來,一道黑影衝破雲海,鑽到老人手中。

    老者拿住黑色長槍的瞬間便轟然大笑,一式橫掃蕩平水波,擡頭往西方譏諷不已:

    “這小子讓你們失望了吧?”

    老人同樣是身形暴漲,變做一個百丈金身,懸坐水面以黑色長槍爲竿做垂釣狀。

    徹底變作石像前,他也自言自語道:

    “人怎能無錯?苦難絕不只是讓人心神俱疲,而是有朝一日再走過那處曾經摔倒的地方時,可以選擇繞道而行或者踏入其中!”

    ……

    西北方向,一道劍光拔地而起,躲在柳樹下乘涼的老人丟掉瓜皮,順着劍光到一處大澤上方。

    這位劉老漢笑道:“他們兩人運氣不好啊!滎澤還是離我最近啊?”

    將鉅鹿井招至身前,淡淡道:“沒想到鉅鹿井卻用不到鉅鹿澤去,着實有些可惜。莫老兒父子搶了雷澤與大野澤,我便手持鉅鹿井,鎮滎澤!”

    說罷手持鉅鹿井一劍劈下,澤水便猛然下降數十丈。

    這位劉姓老人將鉅鹿井橫在身前,有些惋惜道:

    “看來你得陪我這個老頭子在此良久嘍!”

    ……

    一位身着綠色長裙的女子從崑崙起劍,御劍前去雲夢澤,以一身滔天烈焰硬生生將這處大澤之水煮去數十丈,這天雲夢澤白霧繚繞。

    女子長裙飄飄,細劍自行歸鞘。

    她從腰間的一個小荷包內掏出來一隻竹子做的小罐兒,捧在手中笑意不斷。

    最後她說了一句:“傻子才捨得不要你,可我如今只能做這個傻子了。”

    從此人間便多了一尊高大石像!

    ……

    震澤,菏澤,孟瀦澤皆有修士前往,耗盡修爲化作石像,只爲鎮壓大澤!

    一處不知名的水域,有一條千丈黑龍騰飛水面,其背上站着一架青衫白骨。那白骨一手負後,左手並指不停斬向巨浪。

    白骨搖着骷髏頭道:“我既然將你搬來此處,又怎能讓你輕易重回人間?”

    腳下黑龍口吐人言:“將佩劍送出,是想那小子將來破局?”

    白骨黑如笑道:“那小子最讓我中意的不是什麼心中氣象,而是他回答的一句,我心自然!”

    ……

    張木流油重回了那個漫長夢境,只不過再不是以局中人。

    一個年輕人走到人海深處,舉頭看了看到處的亭臺樓閣,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青石大道。面對如此熱鬧的街市,他竟然不知所措!好像四通八達的街市,沒有一扇門是對他打開的。

    年輕人心中似乎充滿了哀嘆:“天下之大,何處是我存身之處?”

    又有一個揹着琴的少年,在濛濛細雨中緩緩前行,走到一處巷子口,忽然衝出來一輛馬車停在面前。此時若退,來處路遠,若進?向何處進?

    少年人十分無奈,擡頭任雨滴灑落在臉上,那絲絲清涼便如同他此刻的心情般。

    畫面一轉,張木流看到了一個心心念唸的女子。

    少女每天離家時都要仔細看着鏡子,每一絲不聽話的頭髮都要被她仔細打理,然後才換上一身漂亮長裙往河灘走去。

    後來她獨自回到北地,每日都會站在一處高閣眺望南方,好像是在說:

    “你怎麼還不來?”

    張木流也終於知道,那年門外的少年說了一句對不起,門內的少女一樣說了對不起。

    畫面再轉,一個少年拉着板車在陡峭的山崖緩慢前行,後方一個老者罵着讓少年慢一些,等他上來推着走。可少年依舊拼死往前走,好像他多累一些,身後的爺爺便會輕鬆一些。

    少年總是一副不聽話的樣子,便要把重活自己幹了,往山上挑水,往山下背柴,少年都不聽老人勸說,自己總要挑多的。老人要是罵他,他便冷聲道:

    “你別管!”

    最後那個少年站在院子裏,老人拿着藤條一下又一下的抽打少年。

    老人邊打邊問:“你去不去讀書!去不去讀書?”

    少年每挨一藤條便會抽搐一下,可依舊倔強道:“我不去!你給我十年時間,拿我與同齡人比比看,看誰能有出息!”

    老人家聞言依舊是邊罵邊打,可鼻涕眼淚早就鋪了一臉,最後丟下手裏的藤條老淚縱橫。

    第一次見自己的爺爺哭的少年,握緊了拳頭,心中吶喊:

    “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有出息的!”

    ……

    張木流猛然驚醒,試着起身時發現自己全然不能動彈,那並指一擊非同小可!如今青年傷勢極重!遊方懸在青年一旁,不住發出劍鳴。原來這柄古劍自行布了劍陣在周圍,轉頭左右打量了一番,青爺不在!

    在此繼續調息三天後,青年才能緩緩起身。四周到處都沒有青爺的氣息,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張木流被遊方托起升入雲海後便心驚不已,大野澤水勢十分平緩,唯獨多了個手持方天戟的披甲石像。

    雷澤的石像分明就是拉着自己吃了碗麪的莫佔元,菏澤是一位手持花籃做彎腰採蓮狀的女子,孟瀦澤的石像尤其多,至少十三位修士持法器定身於其中。

    光是附近四澤便是如此,那更遠處呢?其他三洲以及那些須彌山碎片集成的小洲呢?

    青年略微一想便頭皮發麻,到底何事能讓如此之多的修士不惜性命去阻攔九澤重現於世間?

    此時一個十分俊美的青年由遠處駕雲而來,懷裏還抱着一個熟睡的小丫頭。那人到張木流近前落在雲海中,與氣息萎靡的張木流道:

    “張公子嗎?我替族中老祖而來,他說第一是讓我替他謝謝你的河水大鯉,其二是爲兒子莽撞傷你來道一聲歉。”

    張木流有些無奈,差點把我打死,多半又是爲我好了!只是看着雷澤與大野澤的兩處石像,便肅然起敬。青年遙遙朝着周圍數位前輩做了一禮。

    這些前輩,皆爲天下人赴死!

    那年輕人待張木流禮畢纔跟到身前,繼續說道:“我們是高陽一脈,本該去鎮守鉅鹿澤,可鉅鹿澤不知什麼原因,並未現世,所以族中長輩纔會分別鎮守兩處大澤,公子不必惋惜。”

    張木流聽到高陽二字後瞬間瞭然,看來青爺還算是他們一脈祖神。想到此處,青年便問道:“可曾見過一頭青驢?”

    俊美青年笑道:“我送麒麟進了麟冢,請張公子放心,它只是迴歸祖地而已。高陽出自姬氏,麒麟是姬氏祖神,便也是我們的祖神了,我怎敢害它?”

    張木流嗯了一聲,走上前去輕輕捋了捋莫淼淼的頭髮,轉頭問道:“她怎麼辦?”

    俊美青年聞言有些不好意思,片刻後才緩緩道:“老爺子讓淼淼先跟着你。”

    揹着一把黑色長劍的青年並不如何驚訝,只是輕輕笑了笑,答了一聲:

    “好的!”

    張木流昏迷到如今,已經三月有餘,莫淼淼也一直在睡覺,直到那個俊美青年走後,她才緩緩醒來。

    女童醒來左看右看,發現自己在個不認識的地方,又沒看見爺爺,便大哭起來。直到張木流揹着女童御劍在半空中玩鬧一番,莫淼淼纔算不哭鬧了,只是吵着要找爺爺,張木流無奈之下,便御劍往菏澤。

    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看着眼前天神一般的石像,眼淚馬上就決堤而出。

    “我爺爺走了是嗎?”

    青年只得點點頭,莫淼淼再問:“不會回來了嗎?”

    張木流搖了搖頭道:“淼淼,你爺爺與你爹都是了不起的人,你要相信他們不是故意丟下你的。”

    莫淼淼緩緩走上前去,跪下朝着爺爺的石像磕了三個頭,轉過頭對張木流說:“我還不想見我爹,等我什麼時候想看了你再帶我去好不好?”

    張木流伸手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溫柔道:“放心吧,你什麼時候想見,我便什麼時候帶你來。”

    女孩嗯了一聲,指着半空中的遊方說:“下來,我們走。”

    或許遊方也喜歡這個小丫頭,貼着地面讓莫淼淼騎上去,然後輕輕的晃來晃去。張木流無奈揮手打了一記術法,讓小丫頭不至於被罡風刺傷。剛剛手落,遊方便載着莫淼淼呼嘯而出,眼前風平浪靜的雷澤,一個小丫頭大笑聲中摻雜着抽泣聲,不斷在水面迴響。

    孩子再怎麼玩兒性大,也受不了親人離去的難受,剛出生的嬰孩離開母親都會大哭不已,何況對莫淼淼來說,那是爲了讓孫女兒喫一條魚,拖着老邁的身體去河水裏抓魚的爺爺!

    張木流沒辦法不注意到,女童騎着遊方在半空旋轉時,既十分開心,也十分難過。小女孩哪兒有本事把開心和傷心摻雜在一起,變得不開心也不傷心,就算是大人也極難極難!

    所以那個半空中飛來飛去的小女孩,不經意瞥到石像時,就會很難過,看不到時,又會慢慢變開心。

    白衣青年向遠處的石像說了一聲:

    “請莫叔叔放心!”

    此後一路南遊,青年身邊少了個毛色怪異的驢子,多了個八九歲的女童。

    離去前,張木流望着此刻異常平靜的大澤,轉身笑道:

    “我有個兄弟,極善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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