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海洗劍錄 >斷竹 第十九章 舉世渾濁我獨清
    雖然當時的常坤終究敗給了“活着”兩個字,可哪個年輕人沒有這份心氣。

    之所以鍾守矩聽到嶽然說大家都幾百歲了,他便會好受些。是因爲誰也不知道幾百年後這個年輕殺豬匠會變成什麼樣子。可若是讓他知道大家都很年輕,甚至張木流比他還要小,那他只會自慚形穢。

    有時候天然的差距會成爲一份動力,可大多數時候只是給活的差的人墮落的一個藉口。

    例如很多人被拿來與過的好的同齡人做比較時,便會撇着大嘴道:“你也不看看人家生在什麼樣兒的門戶?”

    可若是拿還很落魄的年輕人,與已經大富大貴的老年人做比較時,絕大多數人都會憧憬之餘,多幾分鬥志!

    如今的鐘守矩便是如此,這個殺豬漢子眼裏充滿嚮往!

    張木流覺得嶽然此舉很好,若是自己輕輕一句話便能激起旁人鬥志,何樂而不爲呢?

    從來就沒有什麼藥能吃了馬上見效,就算是仙丹,人喫下去後也要緩慢汲取其中藥性,這點來說,倒是修爲越高見效越快。所以哪怕溪盉的母親已經吃了那株百年人蔘,也還是要再躺上個十天半個月。

    這天夜裏溪盉家小院兒熱鬧非凡,鍾守矩跑去山裏打了一隻山豬背了回來,架在院子裏便烤了起來。得知莫淼淼喜歡喫魚以後,特意在云溪裏撈了一尾魚,給小姑娘燉湯喝。

    得知孃親已無大礙的年輕女子臉上終於有了些笑意,於是張木流就比較好奇,到底爲什麼這個姑娘能窺破自己設的音障。

    “溪盉,昨夜我使了些小手段,不說普通人,哪怕有些本事的修士也不一定能聽到我們房內說話,你是怎麼聽到的?”

    溪盉搖了搖頭,也是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輕聲道:“我也不知道,當時就想聽聽先生與孃親說些什麼,然後就聽到了。”

    張木流也是十分不解,卻又不知緣由,於是一邊往火堆裏添柴,一邊陷入沉思。這時莫淼淼雙手捧着一碗魚湯過來,將大碗高高捧起,也不說話,只是大眼睛撲閃了幾下。白衣青年笑着低頭喝了一口,小姑娘美滋滋的蹲在一旁自己也喝了起來。

    這個小丫頭家裏也是幾間小屋,也是一旁有一條溪水。她也曾在自家的小屋捧起魚湯遞給這位大哥哥,可那時他沒有喝。

    她其實也有不小的煩惱,小丫頭早前總是會在夢中哭喊着爺爺不要她了,後來才少了一些。因爲好像帶着她的大哥哥,與爺爺一般喜歡她。所以她每次都喫很多飯,可不光是想着長得快一些,她還想着,等再長高一些就跟哥哥學劍,以後一定要幫哥哥找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媳婦兒!每次想到這裏,小丫頭就有些傷心,萬一哥哥喜歡一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了,會不會變得不不喜歡淼淼了?

    幾人看着這兄妹二人,笑的都很開心。特別是溪盉,看得直擦眼淚。當然丘玄聰也羨慕的不得了,已經在暗自打算,回家一定讓老爹老孃再生一個妹妹。

    藍華忽然笑着問溪盉:“丫頭,你願意跟我去山上修行嗎?”

    鍾守矩在一旁已經着急的不得了,不斷朝着溪盉擠眉弄眼,意思是你快答應啊!

    可溪盉很快就搖了搖頭,與藍華歉意道:“多謝藍先生,可溪盉不能去,孃親大病尚未痊癒,我怎麼能丟下她不管。她辛苦將我養大,現在該是我去回報的時候了。”

    藍華點點頭,笑道:“那我便傳授你些修行法門,你試着慢慢修煉,若是有成,日後可以自行來我柢氓山。”

    一道神念直接烙進溪盉腦海,一些修行的法子便就這樣教了過去。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鍾守矩看到張木流直接拿出了個酒缸喝酒,也是十分無奈。心道:“這小丫頭果真沒忽悠我!按這喝法兒,我這點兒家底兒是真的不夠他喝一頓酒的。”

    丘玄聰本想着與張木流拼酒,可看到那口大缸頓時就慫了,索性也不理那拿個葫蘆瓢舀酒喝的青年,轉頭去與任光銘喝。這位石雞修成的讀書人,實在是對丘玄聰的酒品無語至極,一口酒一半兒都要敬天地去了,這還喝個什麼意思?於是便成了一個白衣青年抱着個大酒缸,一個不知道穿了多少件薄衫的青年拿着一小壇酒。各自坐在一旁無人搭理。

    一個太能喝,一個酒品差!

    大家都沒有去驅散酒氣,全部伶仃大醉躺在院子裏。鍾守矩知道這些都是能騰雲駕霧的神仙,可他也喫不準神仙會不會受風寒,於是跑回自己家拖了幾條厚毯子過來,給躺着的幾位各自蓋上一條。然後獨自坐在火堆旁邊怔怔出神。

    “是覺得溪盉若是真成了修士,便會有些配不上她了嗎?”

    鍾守矩笑道:“原來先生沒睡啊。”

    往火堆裏添了幾根柴禾,苦笑着繼續道:“本來她就是個長得好看,性子又好的姑娘,我只是個殺豬匠而已。可總算還能掙幾個錢,也還能提起些心氣去愛慕她。若是她真成了與你們一樣的神仙,我便不能再去喜歡她了。倒不是因爲什麼仙凡之別,只是萬一,我是說萬一啊!溪盉要是喜歡我了該怎麼辦?幾十年以後我都成老頭兒了,她還是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那她該多傷心?”

    張木流笑道:“爲什麼不是你傷心?”

    年輕殺豬匠傻傻的笑着,過了一會兒纔有些臉紅道:“你想啊!要是真那樣子,我不就是和一個不會變老的姑娘一輩子嗎?”

    說着還是撿起一壺酒,大口灌了進去。說的是很輕巧,可誰都知道,留下的人才是最難受的。

    張木流伸手重重拍了拍這個殺豬青年的肩膀,心中也是有些嘆息。哪兒有什麼十全十美的事兒?鍾守矩的確沒有那份資質。可張木流不想斷了他的希望,便開口道:

    “守矩啊!我家鄉有一位前輩,手持一杆木槍縱橫天下幾百年。那一把木槍無堅不摧,據傳槍給那位前輩的人說,那木槍是取自一株古老神木,只要持槍之人心中堅定,便可無堅不摧!”

    鍾守矩聽的十分入神,於是張木流又道:“直到傳那位前輩神槍的老者去世時,他才告訴那位前輩真相。原來那杆木槍從來就不是什麼神木,只是老者從路邊隨意折的一根木頭而已。”

    鍾守矩睜大了眼睛,不解道:“這都行?可既然是普通木材,爲何無堅不摧呢?”

    張木流笑道:“因爲那位前輩有一顆無堅不摧的心啊!他從來就深信自己能一槍破萬法,再加上等其出山時,已經有深厚的修爲,所以那杆木槍便不知爲何,果真變得無堅不摧。”

    殺豬的年輕人張大了嘴巴,愣了好半晌才喃喃道:“那即便我沒有修仙的資質,依舊有機會長生嗎?”

    白衣青年點了點頭,然後便見鍾守矩飛跑着就往家走,看來這是馬上就要開始啊!可是他練什麼啊?

    張木流擦了擦手心的汗,實在是有些心虛。本想喝口酒壓壓驚,便聽得耳邊有人傳音。

    藍華語氣中充滿鄙視:“你小子真是不靠譜啊!編故事也編的像一些行不?怎麼就路邊兒撅了一根兒木頭,怎麼還就無堅不摧了?”

    張木流訕訕一笑,心說那我還能有什麼辦法?我最多算半個讀書人加半個劍客,又不是那些編故事的小說家!嚯~別人罵自己一句,自己過去給人家十萬個大耳刮子,這事兒我真編不出來。

    天還沒亮,張木流就揹着莫淼淼走進了秋浦城。終究還是沒把溪落放出來,有些事未必就得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大家都覺得好就行了。任光銘其實算是與張木流是老鄉,石雞的祖宗就在桐州。嶽然與丘玄聰各自拋給了鍾守矩一本橫練金身的功法,也不知所蹤。藍華倒是依舊留在溪盉家裏,打算幫着溪盉開闢氣海再離開。

    倒是那位周先生,能不能活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遊方馱着莫淼淼去了雲海,張木流獨自去了那處藥鋪。

    看來這個黑心郎中已經想方設法的要報鍾守矩的一腳之仇了,給秋浦縣令的銀兩都準備好了。此刻周扒皮正趴在桌上寫信,大概意思是給殺豬匠栽個罪名,然後說溪盉偷了他名貴藥材,如此便能殺了鍾守矩,佔了溪盉。果真是八字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張木流將白玉淨瓶取出,頓時一聲哀嚎,愈加虛幻的溪落直衝周先生,不多時周先生就只剩下乾癟的肉皮。

    張木流瞬身上前一巴掌便將溪落打得差點兒消散。接着從指尖彈過去一縷藍色火苗往溪落身上,後者又是哀嚎不斷。

    “我沒興趣審問你,願意說就死的痛快些,不願意說就這麼耗着,我別的不多,唯獨有的是時間。”

    溪落嚎叫道:“有一個人說可以幫我重塑人身,條件就是讓你和藍華打一架,把那頭蜈蚣蛟引出來,他是誰我也不知道,那人壓根就沒有露面。”

    火猛然洶涌起來,瞬間便將這頭鬼物燒的灰飛煙滅。

    白衣青年一個閃身便到雲海,皺着眉頭看向莫淼淼,發現沒什麼事兒後才一手負於身後,眯起眼睛道:“我知道你在看着,也知道你手段頗多。可既然不打算現在殺我,那就等着我慢慢把你揪出來吧!”

    一個小和尚忽然出現在雲海中,唸了一聲佛號後天空中驀然金光滾滾。一隻黑毛大狗便跌落至小和尚腳邊。

    只見那小和尚走上前來,淡淡笑道:

    “這算是給施主的謝禮了!”

    張木流施了一禮,笑問道:“只是路見不平,何謝之有?”

    小和尚念出一句七字箴言,佛音滾滾化作一副鎖鏈套在狗頭上。接着與張木流道:

    “謝你能舉世渾濁而我獨清,衆人皆醉而我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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