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海洗劍錄 >斷竹 第七十六章 知我者其天乎
    說着便給老人倒了一碗酒,後者大笑不停,心說小傢伙真懂事兒。可一口酒下去,咣噹便倒在地上。

    倒不是這傢伙心中憂愁比張木流多,而是他能裝下愁思的地方太少。

    這不應有,有的人一杯就倒,有的人也只是與喝尋常酒水一樣。張木流喝了幾碗才醉的不省人事,並不是說就比南腔北調愁緒少了,而是人與人所能裝的愁緒,相差極大。

    張木流從未跟人抱怨過什麼命運不公。並不是他不當回事,而是他覺得,即便說了也沒什麼作用罷了,反倒惹得旁人也不開心。

    有人肚中可裝三兩酒,有人肚中可裝一斤,愁思也是如此。

    有人肚中愁思萬萬斤,卻還能硬生生擠出一處清靜地。有人肚中愁思七八兩,卻已經沒法兒盛的下,直往出溢。

    張木流收起不應有,擡頭直視餘蓮舟,笑問道:“前輩覺得如何?”

    餘蓮舟遠眺飛瀑來處,笑道:

    “知我者其天乎?”

    白衣青年淡淡一笑,起身也看向那處五色映天的山巔,沉聲道:

    “患不知人也!”

    ……

    山巔之上的五色九瓣蓮花,暗合佛門教義更多。

    青蓮表智。赤蓮爲赤心。紫蓮各取赤白而來,謂之出世不染。黃蓮十度之行,自表功德。

    此上四色皆有兩瓣。

    而白色唯有一瓣,因其最難。

    細想之下,天下無處不濁。既然出世,便要惹塵埃;既然惹塵,又何來純淨?

    故世間蓮朵多是紫粉。

    山巔那個張木流當然是真身,抱拳一禮之後有三色光芒大增,剩餘白黃兩色沒有半點兒變化。

    可以看作,在那朵聖蓮看來,張木流有智慧之心,有赤子之心。而紫蓮放光,張木流自認爲是那朵聖蓮覺得,塵埃沾身不沾心。

    妖苓重回山腰再次爬山,好像哭過了一場,心中的委屈便跑的沒影兒了。她也不想着以多快的速度爬上去,而是想着,先把眼前路走完。

    遠瞻明日自然是好的,可也得把眼前事幹完了不是?

    這次再無日夜更替,在那病嬌日頭之下,小丫頭再次登頂。

    妖苓蹲在潭水旁邊兒,看着水中倒映的黑衣服小姑娘。

    呀!怎麼越看越好看啊?

    噫!好羞人。

    臭美了一會兒,妖苓就皺起了眉頭。說是爬上山巔,我這是實實在在靠自己爬上來了,可接下來咋整呀?

    小丫頭俏皮一笑,不知爲何就有模有樣的彎腰作揖。

    眼前那五色九瓣聖蓮猛然間光華大作,除了兩瓣黃色,剩下的七瓣蓮花皆是光芒不斷,直射雲海。

    可把妖苓嚇了一大跳,往後退了幾步,卻又走了回去,嘆氣道:“飯主兒哥哥想讓我復活,我其實沒有多想做活人。要是真復生了,好處其實就一個,就是我妖苓也能長成大姑娘。可壞處卻是很多很多。”

    小丫頭好似跟那朵蓮花聊起了天兒,乾脆盤膝坐在水潭邊兒上,嘮嘮叨叨沒完。

    “得虧你是個蓮花,要不然我這些話說出來可是太沒骨氣了。其實我很怕的,我怕重新變成人之後,飯主兒會把我當成尋常小姑娘,我聽說飯主兒家鄉有好幾個小姑娘呢!到時候他會不會對那幾個小姑娘好一點兒,對我差一點兒呢?還有啊!聽說飯主兒有個頂好看的媳婦兒,到時候她會不會嫌棄我?”

    妖苓低着腦袋,看着水裏的黑衣小姑娘,氣呼呼道:“別學我!”

    與那水中的黑衣小姑娘置氣半天,小丫頭猛然間就如同皮球兒似的泄了氣。

    她委屈巴巴道:“我最怕的,其實是長大啊!長大了飯主兒還怎麼摸我的頭?長大了想要抱抱飯主兒就都不可以了。長大了……肯定就沒有那個牽着我的手的飯主兒了。”

    說着說着,小丫頭就有些困了,不知不覺就倒在潭水邊兒上,沉沉睡去。

    妖苓手腕的那串兒五彩手鍊再次化作蓮舟,將小丫頭裹在其中後慢慢合攏,邊做個花蕾緩緩漂向那朵聖蓮。離聖蓮越近,花蕾變得越小,等到那蓮花近前時,蓮舟花蕾早已消失不見,變成一粒拇指蛋兒大小的珠子,浮起在半空中,緩緩落入那朵聖蓮中間。

    一襲白衣抓着個道人現身此處,哪怕是餘蓮舟來到這島嶼,也要暫時變作普通人。

    餘蓮舟驚訝道:“我在這兒三千年了,今天算是漲了見識了。”

    張木流則是自言自語:“長大了當然不能摸你的頭,牽你的手了。可無論長得再大,妹妹還是妹妹,哥哥還是哥哥呀!”

    白衣青年取出在跳河城買的鈴鐺,運轉術法將其懸浮在聖蓮上空,一道光罩便籠住那朵聖蓮。

    九瓣蓮花猛然間合攏起來,變作個五色花蕾。上方的鈴鐺叮鈴作響,不一會兒那聖蓮一瓣瓣開始展開,待九瓣全部張開之後,蓮臺出現了一個巴掌大小,一身粉裙,頭扎兩個沖天丸子的小丫頭。

    正是妖苓。

    猛然間有一圈兒漣漪憑空泛出,懸在上空的鈴鐺被張木流收回手中。白衣劍客拔出遊方插在地上,一手拄劍一手抓着餘蓮舟,兩人在那道氣息之下黑髮飛舞。天空中的雲朵被一圈兒漣漪逼退,繞着這座島嶼的海上蓮花盡皆盛開,有無數光華皆是往山巔聚來,最後盡皆鑽入那朵聖蓮。蓮花緩緩長大,方圓足足丈許餘寬,閉眼盤膝坐在正當中的妖苓也重新變作了先前大小,依舊小姑娘模樣,卻是一身粉色長裙,光着腳丫子。

    俞蓮舟苦笑道:“重生之事,天道難容。雷劫來了。”

    青年擡頭看去,果然四周陰雲聚攏,眨眼功夫而已,這方天地便如同長夜,天空中電閃雷鳴,一副滅世模樣。

    白麒麟瞬身而至,也不顧餘蓮舟一臉驚訝,直接現出原形,開口道:“我來吧,渡劫還是我們在行些。”

    張木流搖頭一笑,低頭看了看手中長劍,猛然間往半空飛去,懸停在山巔正上空。

    那一襲白衣左手持劍,將長劍豎立身前,劍尖朝上,右手並指抵在劍身根部,朝天緩緩抹去。

    手指所過之處金光大作,先是遊方兩字閃過光芒,緊接着便是那劍身的古怪紋路。

    張木流挽了個劍花,擡頭看向那已經成形的劫雲,爽朗大笑,問道:

    “遊方!可敢隨我開天?”

    長劍一陣轟鳴,劍身黑色盡皆退去,變作一把通體銀色的長劍,劍身紋路金光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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