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淺盯着圓如玉盤的滿月，回想起臨行前師父最後的教導——</p>
“淺兒啊，你要記住，外面的女人是老虎……”</p>
不對，不是這句！</p>
安淺搖搖頭，把師父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從腦子裏晃出——下山一兩年，經歷過世俗的她早就明白了師父的話不能全信，尤其是關於女人的那部分。</p>
更何況她自己就……</p>
“清澈，見微。”</p>
默唸兩句心法開篇，安淺重新找回了心態，師父傳給她的功法《清微錄》雖然沒什麼名氣，但在培養心性方面確實足夠出色。</p>
“所以…清澈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p>
沐浴着月光，安淺重新思考起這個問題。</p>
自下山起已困於元嬰境半載，她還是沒有遇到突破出竅境的契機，功法上的領悟也一時陷入了困境。</p>
也許這就是‘關隘’吧，對於修行向來順風順水的她來說，這種體驗還是第一次。</p>
很糾結，卻又帶着三分新奇。</p>
“清濁相生，方有比較認知。</p>
“這《清微錄》中的清澈之意，恐怕只有等你見過世間的渾濁之後，纔能有緣領悟了……”</p>
安淺終於想起了師父的話。</p>
那是在如此刻一般的月光下，潔白誕生於黑暗初降之時，深山間羣狼呼嘯。</p>
師父嫌煩，便打着呼嚕壓過了整片森林的嚎叫，同時睡意朦朧地摩挲着他那個破酒壺，嘀咕了這幾聲囈語。</p>
直到今日安淺才明白，原來不正經的師父還是有深意的，只是當時的她渾不在意，所以現在纔想的費勁。</p>
“那渾濁…又該如何去見呢？”</p>
安淺再次自我發問。</p>
問題似乎又回到了原點，看似有幫助的回憶，往往也只會帶來更麻煩的問題，尤其是在上一個問題還沒有解決的時候。</p>
也許…她真的需要一個契機。</p>
“安師兄！”</p>
就在這時，天邊倏然一道流光閃過，光影拖拽出了一條細長的光尾，分割了黑夜的純粹，衝向了安淺這邊——</p>
“契機來了。”</p>
安淺心有所感，轉頭看去。</p>
只見一位身穿道庭標準服飾的傳信弟子，駕馭着飛劍緩緩降落到安淺身前，尚未收起飛劍的他立刻鞠躬行禮，態度極爲謙卑恭敬。</p>
安淺向對方點了點頭。</p>
是的，他沒有叫錯，確實是安師兄。</p>
雖然身爲女子，但在外人眼中的她，大抵就是如此刻月光般乾淨清冷的少年吧，只是年紀輕輕，聲色尚還有些陰柔。</p>
“何事？”安淺面無表情地問道。</p>
傳信弟子從納戒中取出一塊令牌，低頭雙手奉上，聲音嚴肅而認真：“傳功長老有訊，請安淺師兄立刻至望舒臺會面，不得有誤！”</p>
“帶路吧。”</p>
簡短的應答，安淺便隨傳信弟子向外飛去，她向來做事直接…只是隨着她的離開，夜空上的光芒變得暗淡，滿月漸漸扭曲成了月牙。</p>
——同樣的月光並非巧合，因爲她賞月的夜晚，永遠都會是滿月。</p>
很奇怪，但並不意外。</p>
因爲…這就是眷顧！</p>
……</p>
“寧長老。”</p>
行至望舒臺，送安淺而來的弟子早早遠去，她藉着月色對前方那矮小的身影抱拳行禮。</p>
那人便是傳功長老，負責道庭功法的傳承之人…不過在當今這個多事之秋，身爲道庭十大高手之一，寧長老往往要承擔更多的責任。</p>
據說寧長老的身材缺陷，便是有些職責之外的原因……</p>
“安淺啊。”</p>
看見來人，寧長老笑眯眯地走上前來，他手持一根龍頭柺杖，鶴髮童顏的樣貌配上矮小的身材，着實能給人增加不少的好感。</p>
“《清微錄》修煉的如何了？”</p>
“還是不行。”安淺搖了搖頭，神色卻未見遺憾。</p>
“心性過人。”寧長老見安淺如此神色，讚賞地點了點頭：“不過這樣看來…你確實需要一個契機。”</p>
“有什麼事發生了嗎？”安淺心領神會。</p>
寧長老的笑容消失了，他點點頭，手持龍頭柺杖指向星空，緩緩閉上了雙眼。</p>
安淺沒擡頭看，因爲她知道寧長老這是在通過星象推演占卜，而她的注視，只會破壞夜空的星光璀璨。</p>
“一個新的眷顧誕生了。”寧長老睜開雙眼，肯定地說道，“賜予它的神卻並不熟悉。”</p>
突如其來的震撼消息，讓安淺古井無波的心態起了一絲變化，她微微睜大雙眼，再次確認道：</p>
“您是說…新的？”</p>
寧長老點了點頭，表情嚴肅至極，安淺拋棄僥倖心理，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p>
一位新神出現了！</p>
“果然像執法長老說的那樣…多事之秋！”安淺嘆息一聲。</p>
眷顧，其實並不罕見。</p>
有關於神的手筆都可稱之爲眷顧，而神不只一位，每位神的眷顧也不只一次，被眷顧者的每一次變化也許都是神的又一次操控。</p>
所以事實上講…眷顧每時每刻都在發生。</p>
但不同的是，神的數量是固定的，早在那場神戰之後不久就固定了，哪怕人類本身知曉的滯後性，也可以確定，近百年來從未有新神的出現……</p>
而現在，一位新神突然賜予了眷顧。</p>
是隱匿至今？還是新登神位？</p>
安淺並不知道，哪怕她本身就是一名被眷顧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