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那刀從崖壁上方垂直落下，沒有絲毫花巧，也不見龐然氣勢，有的，只是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
我認出那人，正是與唐嬰一起長大的李海，在守一觀放棄與自己同行的兒時夥伴。
他簡簡單單地一刀從頭頂劈下，目標正是與我對峙的五人。儘管這一刀普通到極點，我卻從中感悟到一絲殺意、一抹森寒、一股無從捉摸的規則之力。
噗通李海落入河水，激起千堆雪。
噗對面五人中站在最前方高舉雙手的潘棟樑全身崩解，血肉橫飛。
五行氣元頃刻土崩瓦解，如山嶽滄海般的氣牆瞬間崩潰。
我手中的氣劍激射而出，劃出一道不輸於閃電的光芒，對面的陸基與何鐸被同時貫穿胸膛，胸口留下一個狹長的空洞。
事情來得太快，所有人都沒來得及作出反應，矮胖的陸基與高挑的何鐸倒地後，蘇淼與曹烈也相繼倒下，他們完全消耗光了體力。
我虛弱地吐出一口濁氣，身體慢慢從巨坑中心滑下，半坐半蹲在坑洞邊緣，雙手不由自主微微顫抖，雙眼緊盯一步步走上對面河岸的背影，無力地擠出一個微笑。
天空中的烏雲慢慢散去，雷電漸漸稀疏，似乎是五行氣元消失的緣故，也可能是因爲我不再動用星魂之力所致。
星魂一劍，當真是驚天地泣鬼神，那一劍當中蘊含的極致簡單的劍意，正是對這世界規則的挑戰。
看到李海一瘸一拐地坐下，將手中單刀靠在身側，他剛剛那一刀也是極度兇險，絕命一刀，這天賦本身就帶着對世界規則滿滿的蔑視。
不是那一刀，最終我也能取得勝利，卻要付出更大的代價。然而他能在這種級別的戰鬥中出手幫我，那就是還把我當兄弟。
兄弟。
正在這時，一道人影從天而降，來到距離我不遠的地方，輕輕落地，一柄寒劍在手，雙眸中殺意凜然。
我根本已經全身無力，卻還是對這人露出輕蔑的微笑。
尹肇然，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放在眼裏的傢伙。卻從不敢掉以輕心，哈桑老師教會我最重要的一課，就是無論何時，都要保持對敵人足夠的警惕。他可是以生命爲教材，給我留下血淋淋的教訓。
尹肇然身影晃動，眨眼間，他的劍來到我面前，他的人卻離我越來越遠。不得不說，他已足夠謹慎。
一道紅色的劍芒斬斷了旋轉飛來的軟劍，一片刀光在夜幕下晃動，純粹質樸，毫無美感，也不見得準確，至少在鋼刀攻擊範圍之外，他是沒辦法有所作爲的。
可距離李海還很遠的尹肇然也不敢放鬆警惕，輾轉騰挪閃避着根本不可能傷到他的刀影，在外人看來他就像個傻子，明明沒有砍到他，那微弱的刀氣還無法到達這邊就消散在空中，簡直如同兒戲。
飛掠的聖火劍不斷向尹肇然發起進攻，期間還兩次擋住了他對李海暗地裏的偷襲。
聖火劍令尹肇然疲於奔命，他幾次想要用袖中短劍或者用腰間軟劍格擋進攻都未能成功，好在他輕功精湛，天賦異稟，在遊走騰挪中險象環生，卻始終安然無恙。
我幾乎筋疲力竭，否則也不可能容他這般遊刃有餘。他以爲我身受重傷就想趁機偷襲，卻沒想到會令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尷尬境地。
尹肇然見久久不能得手，狠狠瞪了我一眼，也不再管李海，轉身順着山崖斜向上飛掠而去，很快消失在夜幕裏。
李海喪氣地跺腳，卻因爲剛剛從高崖跳下來受的傷痛得呲牙咧嘴，我看着他無聲大笑，他對我揮拳。
這時峽谷口有了動靜，數十名黑衣武士扛着長槍短炮對着我，太監任南飛隨後而至，傳來他尖細清亮的聲音。
“唐先生，你還是跟我們走吧。”
我確實已經無力再戰，尹肇然剛走，聖火劍就無力地落入水中，再也使喚不動了。
“喝”
就在這時，只聽李海一聲大喝，向前跨出一步，一刀隔空橫斬，猶如天雷一閃而逝。
噗噗噗噗噗
一排持槍武士身體爆裂，連同他們的指揮官任南飛先生也不成人形，一片紅霧瀰漫在谷口。
峽谷中頓時一片沉默，我目瞪口呆，李海顯然也沒想到。侍衛們剛開始慌亂又恢復秩序，在一些低級軍官的帶動下一點點向後撤退，雙方保持着詭異的對峙，誰也沒有進一步行動。
不久後，衆武士退出峽谷，但他們並沒有遠去，而是守在那裏，對此我並不在意，只要給我片刻喘息之機，這些人都不在話下。
我看着維持揮刀動作的李海，小夥子這一刻帥到極點，比他最開始天神般降臨的雷霆一刀更加傳神。
“哈哈哈，厲害啊李海”
他雙肩一跨，無力地坐倒，雙手始終緊握鋼刀。用力喘息幾下，擡頭看向我，還是有點緊張。
“你能動了嗎，外面的人怎麼辦”
我擺擺手表示不用在意，笑着問道。
“這次總該跟我走了吧”
他一臉苦澀。
“那是一定的，上次看你跳下去，我都後悔死了。”
我不禁莞爾。
“知道哥哥的厲害了吧。”
他撇嘴。
“厲害是厲害，可你也夠能惹事的。”
我拱手作揖。
“多謝李大俠救命之恩，兩次。”
他不在乎地隨便拱手晃晃。
“客氣客氣，路見不平”
話說到一半，他喟然長嘆，我知道他想起了父親，我也想到了李叔叔，他在天之靈，是否注視着此刻的我們
我察覺到周圍的動靜，那些黑衣武士從上方包圍了峽谷，大桶大桶向下傾倒火油，繼而頭頂落下火把，頃刻間山谷熊熊燃燒。
我拼盡最後的力氣掠過河面，順便抄起聖火劍，拉着站起來驚慌四顧的李海竄進慈航靜齋所在的青山之中。
火勢迅速蔓延，整個峽谷化作火海，可火焰無論如何也燒不上山坡，山腳處一條無形鴻溝將一步之遙變成天涯相隔。
峽谷上方的夜空就像被鮮血浸染，濃煙滾滾蔓延到青山上空，卻絲毫感覺不到燥熱。看着火勢逐漸擴張，又一點點收縮，天將破曉時分，只剩下黑乎乎一片。
谷外依舊有人把守，然而經過一夜的調息，他們已不在話下，我回頭眺望雲霧之上的山巒，千言萬語化作一聲嘆息，與李海一同繞過峽谷，從另一側山坡離開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