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讓這個人，生不如死吧。
寬闊的空地上只剩下我與羋昌平兩人，男子眼中的絲絲不屑令人討厭，他的所作所爲更令我恨不得化身野獸，將他剝皮抽筋啃食殆盡。
從他的神態中就能看出，這個人自以爲勝券在握。這也難怪，五百多年的修行，再加上天生特異，又拜得名師潛心求教，這些條件加在一起足夠讓他充滿自信。而在我看來，擁有這些旁人無法企及的軟硬件資本，五百多歲了才這點四維屬性，簡直就是個廢物
沒人宣佈比武開始，當我們認爲時間差不多的時候，便不約而同地出手。
我一起手就是最強攻勢，不謀而合，羋昌平率先選擇了防守。雖然他要做的是在百招內擊敗我，然而發動念力需要集中大量精神力。他有五百年修爲，可如今身體虛弱，或許他提前做好了準備，但根據我對念動力的瞭解，這種能力存在作用半徑，距離越長消耗越大，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穩紮穩打步步爲營，確保自己處於不敗之地，纔是最穩妥的方略。
數十道憑空出現的無形氣劍從各個方向圍攻羋昌平，卻在距離男子周身一尺左右的空中停滯不前，肉眼可見的空氣漣漪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包圍了他，令那看上去非常年輕的身影變得模糊。
只一剎那，氣劍出現又消失，空氣漣漪也隨之消散，仿若二者從未出現過。我的對手直到此刻才作出稍微像樣的起手式，然而那簡單地擡手與心不在焉的表情，說明直到此刻他也沒把我放在眼裏。
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他這樣的畜生，人家不從就痛下殺手的傢伙，得不到就毀滅的敗類，根本不配爲人。或許人家也沒把自己當人，既然初窺大道，自視高人一等。
就見對面的男子右手食指遙遙指向這邊，一條細長的空間震盪轉瞬即至，這就是念力，強大的防禦力是根本，無形的破壞力是常規手段。
我輕輕滑步，鞋底與腳下地面摩擦出幾不可聞的聲響，瞬息間橫移十餘步。意料之中的，看似毫不起眼實際上兇險至極的空間震盪劃出一道肉眼很難捕捉的弧線，追着我改變方向。
眼看着羋昌平漫不經心地揮手，試圖放出第二道空間震盪，我策動體內與附近的元力，牽引數十枚若隱若現的氣劍再次圍攻對手。這一次，它們停留在男子身週二尺方圓外，激起的空氣漣漪更加清晰。
羋昌平露出一個無奈又鄙視的微笑，只見他周身空氣激盪，從各個方向襲擊而來的氣劍竟被悉數彈開，乒乒乓乓撞擊在周圍地面與頭頂的冰層之上，無數冰屑簌簌飄落。
我故作驚恐狀，連忙全力運使星魂之力，發泄般毫無章法地將成百上千枚氣劍砸向愈發表現得遊刃有餘的對手。同時不停滑步躲開緊追不捨的空間震盪，儘管對手沒再有機會發動更多攻擊，然而只是這一縷念力，就足夠令我疲於奔命。
我幾乎圍繞羋昌平轉了一圈，那一道如附骨之蛆的念力始終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威脅着我。數千枚逐漸變得猶如實質的氣劍也被具有念動力天賦的男子一一化解，他身周的氣牆愈發凝實，厚度超過了四尺。儘管氣劍的威力比最初強悍了至少三倍，可是釘在上面完全無法激起一絲波紋，反而像是撞在堅硬光滑的鐵球表面那般，被彈射得四處飛濺，在周圍各個角落留下密密麻麻錯綜複雜的痕跡。
“哼”
羋昌平笑着輕哼，轉身看向我這邊，從剛纔開始，這傢伙就低頭沉吟，輕佻與不屑的表情中偶爾閃過一抹陰毒的殺意。很顯然，他想要趁機了結我，奈何不間斷地般的攻擊令他分身乏術。直到此刻，我停下所有進攻，面色蒼白地立在原地。
太一神劍本就是極爲消耗真元的功法，經過五年的入定參悟，剛剛掌握了化整爲零、收放自如的發功法門，就這樣不計代價地瘋狂輸出，本就不是長久之計。在外人看來，面對羋昌平牢不可破的念力防禦，我當然急於求成，試圖以最強攻勢突破對手的防線。然而這恰恰正中下懷，如此迅猛的進攻，一百招轉瞬即逝。
伴隨着遠處任閉月一聲平淡的呼喊，羋昌平遺憾地嘆口氣，收回眼看就要刺穿我胸膛的空間震盪，對我露出一個無奈苦笑，緊接着面向飄然而至的閉月神女，深深一躬。
“師父”
任閉月擺手，叫徒弟閉嘴，目不轉睛地看向我。伴隨着她那一聲叫停，我已渾身脫力，疲憊不堪地坐到地上，毫無形象地叉開雙腿，儘可能表現得頹喪沒落。
“唐嬰，按照約定，這件事”
我擺手，讓她不用多說。苦澀又無力地搖頭，表示無話可說。
“願賭服輸，大局爲重。不過，閉月，你應該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我想離開這裏，你不會阻攔吧。”
任閉月沉吟片刻，一聲輕嘆，有些不忍又不捨。
“至少休養幾天”
“我一刻也不想待在這裏，你明白的，不是嗎我答應你，百年約戰的時候，我會站在閉月峽這邊。”
我喫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差點沒站穩，從後面趕來的蕭氏姐妹一左一右扶住我，兩人手上的力道有點大，似乎怕我從他們手中滑落。
我心下一突，感覺大事不妙，頓時緊張起來。這件事能騙過別人，包括任閉月，可這兩個專業人士有很大概率發現端倪。
我緊張地看向偏頭沉思的閉月神女，她最後抿嘴輕嘆，重新看向我的目光中情緒複雜。
“我要想你道歉，唐嬰。”
“你只要肯放我走就可以了。”
越是緊張，我愈加不客氣，只有這樣，才能掩飾此刻的心虛。
“既然如此，長路漫漫，願我們後會有期。”
我微微一笑，絲毫不敢鬆懈，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場面話，與這個自視看透一切卻心有執念的前輩高人道別，腦海中她月光下的神女風姿一閃而過，懷着悲痛與釋懷的複雜心情一步步走向冰峽入口。
“唐嬰”
“我們送你一程。”
兩姐妹從後面追上來，一左一右將我夾在中間，我沒敢反抗，也不用拒絕，任由兩人陪伴我走過漫長的寒冰甬道，來到一片蒼茫的極北冰原。
乾燥寒冷的凜風穿過單薄的衣衫，如暴雨般的細針迎面紮在護體真氣上，激起經脈內部一陣輕微震盪。仰望碧藍如洗的蒼穹，感受這純淨的美麗，夢蝶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現在眼前，她就那樣微笑看着我，如同每一次過往，三分可愛中透着七分嬌媚。
長長舒了一口氣，強忍住淚水決堤，回頭看向姐妹二人。
“兩位祖師，弟子告辭了。”
兩女對望一眼，開口問道。
“你剛纔用了幻音大法”
“羋昌平受了內傷”
既然被看出來，也沒必要隱瞞，我平靜地說道。
“不是內傷，而是精神創傷。他害死了夢蝶，難道我還能讓他好好活着嗎”
“那他恐怕”
“命不久已。”
我搖頭，再也控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剛剛劃過臉頰就化作冰屑。
“他不會死，最多昏迷不醒。只要他再次動用所謂的念力，大腦的創傷就不可逆轉。”
我沒說的是，就算他不用念力，隨着時間推移，種在他精神世界裏的幻音劍氣，也會慢慢侵蝕他的思維。而最妙的是，這道無形無影的虛幻創傷，還是他親手爲自己挖開的墳墓。
夢蝶，我已經讓那畜生付出了代價，他這輩子算是毀了。然而，無論做什麼再也見不到你了。假如真有另一個世界，我希望你能忘卻今生的痛苦，重新開始快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