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老槐斜眼瞥那吳柯一眼：靈脈吳家的太上長老，此時也要做自己的輔助角色，爲劍老槐從旁掠陣，在以前是不會有的事情。
吳家即便不是靈脈超一流的世家，在以前也絕對不會對劍老槐這麼客氣。這一切都是因爲劍老槐突破到了金丹境的巔峯。如果劍老槐能夠再進一步，達到半步紫府的境界，那麼即便是要在靈脈裏開一個山頭，也是未嘗不可。
修仙者的世界就是這樣殘酷且真實，劍老槐想想自己剛剛從家族中脫出的時候，不由得有點唏噓。
木鬼劍靈的靈體隨着劍老槐突破境界而變得凝練起來，此時遠觀根本看不出對方是個靈體還是個實體，在劍老槐的膝邊跑動起來，旁人看來可能真的會以爲是個含飴弄孫的老人和他不到學齡的小孫子。
“老吳，我果然還是覺得事有蹊蹺，我們不應該再深入下去了。”劍老槐清了清嗓子，對着從空間法器中取出水壺的吳柯說道。
吳柯的動作一僵，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但是任務還沒有完成，你甘心就這樣折返？”
劍老槐嗤笑一聲：“我怎麼會在乎那個任務的獎勵？你我這種級別的修士，什麼貢獻點的體制早已經形同虛設。”
確實在劍老槐這個實力層次，根本不會在意那些貢獻點的數值，如果有需要的物資，直接向靈脈高層伸手，作爲守護靈脈根基的老傢伙們，是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食古不化的。
劍老槐突然好像年邁了許多：“當年的事情，也許真的是他們說的那樣。”
一百年前，靈脈發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白家叛出靈脈，白家的精英劍士從京都殺出，狀如瘋魔。很多小家族只是祖地坐落在白家前進路線上，就被白家盡數拔起。
“從京都向西，一直殺到西河，如果不是尹家家主帶着龍衛趕上，等到他們橫渡到今天的燕山妖巢，和妖族匯合一處，人間界的毒瘤又要再多一顆。”
吳柯將水壺遞給劍老槐，再度勸說道：“我知道當初白家有你的兄弟，但是大義當前，你也沒必要總是困在過去。也許他只是和你虛與委蛇？白家當初的瘋狂，我們可是有目共睹。”
劍老槐仰脖子灌下一口清水，即便金丹修士完全不需要像正常人一樣保持飲水，但是清涼的水流過喉嚨總是讓人舒服的。劍老槐只覺得這一點水澆不熄自己心頭的火。
“他們連普通人都不放過，本來應該對準妖族的百步飛劍，那時候拿來挑穿尋常婦孺的身體……”
吳柯還待說下去，但是劍老槐發出一聲低低的吼叫：“夠了！”
似乎黃昏獨立的道韻帶給他的增益此時煙消雲散了，劍老槐變成了那個普通的、年逾百歲的老人，即便木鬼劍靈擔心地抱着他的膝蓋，劍老槐還是情緒激動到臂膀顫抖。
“我的好兄弟，白佔先，跪着死在我面前！他的劍上沾滿了凡人的鮮血，但是他死的時候，只是無聲地跪下！流淚！”
“可是他被我的族叔殺死，只剩下一縷神識的時候，他一邊哭一邊拿拳頭砸向自己的佩劍，砸到右臂脫臼，小指全部骨折！那是徹骨的恨意，是恨不得用牙齒把那把劍咬碎……”
劍老槐擡起頭來，眼睛裏已經滿是堅定：“你告訴我，殺戰友，殺普通人是他做的，但這是他的本意嗎？有人調查過嗎？”
“白家人爲靈脈豎起一個牌坊，把被仙人殺絕的人間勢力聚集起來，從一個小小的衚衕發展到現在的龐然大物，爲什麼沒有人爲白家人說句話呢？”
吳柯看到劍老槐握緊長劍的手，愕然之後，臉上帶起詭異的笑容：“你這傢伙，原來也不是槐木一樣的腦袋，還是被你發覺了嗎？”
劍老槐冷聲道：“這麼多年了，我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查到，突然間冒出這樣的任務，直指當年的真相，就好像專門爲我準備的一樣——實際上就是專門爲我準備的吧？”
“爲了讓我相信，甚至不惜搭上這些金丹大妖的性命。但是這些大妖又一個個氣息虛浮，沒有名聲，真當我殺妖無數，看不出哪些是實實在在的妖族天才修煉出來的，哪些是被妖族用丹藥堆出來的廢物？”
吳柯在劍老槐的逼問下竟然退了兩步，回過神來才摸摸鼻子自嘲道：“氣勢倒是還挺足的，只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會發現自己中的毒。”
劍老槐面色不變，只見木鬼劍靈擡擡手指，一團黑氣就出現在木鬼劍的劍尖上：“你是說這些嗎？”
“既然我對你早有提防，從你手裏遞過來的丹藥、水食我怎麼可能會喫下去？”
吳柯面色劇變，頓時運起家族祕技“木逢春”，在劍老槐一劍刺下的時候，已經和遠處的一棵小樹位置互換，連續幾次之後，竟然徹底消失了蹤跡，氣息已經完全容入這山林之中。
劍老槐絲毫不慌，一步踏出，身形已經出現在一棵老樹身畔，木鬼劍穿入穿出，在樹身上留下一個透亮的窟窿，這看起來有百餘年樹齡，少說還能再長百餘年的古樹瞬間枯萎，然後變成了吳柯的模樣，只是已經變得日薄西山，眼睛裏只剩下恐慌。
“你的境界……你……”
他一句話沒有說完，身體已經枯朽變成泥土模樣，除去在地面上依稀看出個人型來，哪裏還有之前宗師的氣度。
木鬼劍靈道：“我情願你沒有解開心結，踏入半步紫府的境界。知道真相的滋味，也不是那麼好受吧？”
劍老槐揉了揉木鬼劍靈的腦袋：“這些年陪我東奔西跑也難爲你，現在是時候把新賬舊賬一起算一算了。”
他擡頭望向京都：“哪怕會死，我也要還他們一個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