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二郎,你怎麼了”
“快,快去找個醫師來。”
雜亂的叫喊聲和凌亂的腳步聲,每個人都慌張不以。
狄青心裏警覺拔高,朝着裏廳高喊一句:“印許,出事了。”說着就朝着外面跑去,語氣匆忙。
一出楊柳家大門西邊那處人影閃動,黑夜裏總有些不大真切的影子浮動在空中。幾人交雜,狄青看不清。
手摸上自己蹀躞帶上稍掛在側背處的橫刀上,步子加快謹慎的朝那裏挪去,整個人小心翼翼的,這是他一貫的警惕。
印許嘴上掛着湯汁還來不及擦,撥開幾人跌跌撞撞就跑出去,手上還拿了一個軟餅包着幾塊炙烤的羊肉,步子加快的時候還不忘咬上兩口。
狄青撥開人羣,地上躺着的赫然就是今日見過二三面的孫二郎。
他趴在地上面色發青,一位同行的夥伴正按着他背後的傷口,雙手指縫裏露出了大量血跡,似有按不住之像。
楊娘子提着燈籠走出來,看到這一幕蹙着眉,掐咒着說:“作孽,這生意還沒起來,又在門口來一案,晦氣”
然後扭着腰,招着手讓小廝,“去,趕緊喊里正來。要死的死在這處。”
帕子拂開額間的髮絲,扭着腰肢就進去了。全然不顧給了錢開席的狄青和印許二人。
平康坊裏頭四處笙歌,熱鬧的厲害。
就孫二郎這一聲,臨近的幾家也有不少人擠在門口出探出頭來瞧着這一幕。一下子這一片妓坊算得上安靜。
孫二郎倒的地方很好,昏不昏亮不亮的兩盞燈籠中間。再看他,滿臉青筋暴漲,臉色呈現赤黑色。
狄青一把手打開按住他背上傷口的同伴,自己捏着袖子就按上去,只按傷口,不壓迫他的胸腔。
孫二郎臉色微微好轉一些,但是臉色依舊。狄青約莫着猜想到了什麼,心裏堵了一下。
臉色一下晦暗下去,眉目中有些不好說言說的詞彙。
孫二郎活不了了――
這個傷口如果他沒猜錯,應該是兇器慣胸,上了內臟出血導致他呼吸不暢,不然面色不會呈現這個色。
現在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他。
孫二郎許是也知道自己不行了,哽着最後一口氣在地上斷斷續續寫下兩個字。
指腹沒有沾血,路面又壓的實成,只有少許浮灰。他竭盡全力的寫了不清不楚的字形在地上。
幾個同伴除了呼喚“二郎”之外就是問“怎麼了”,一點有用的建樹也沒有。
倒是狄青看清了他寫的東西。
――梵音。
一口氣跟不上來,孫二郎嘴角沁血眼睛瞪的渾圓的絕了氣息。
印許在人後面是一邊喫一邊看,只是眼睛眯着看向孫二郎的背後,默默不語淡定的咬着手裏軟餅。
人死了,里正也正好帶了幾位就近的武侯來了。
不等里正發話,狄青站好,貼着牆。剩下的人被武侯驅趕着靠牆排列站好。
這幾位武侯是熟悉孫二郎的,一人發現後就拍着他的肩背。
語帶慌忙:“二郎,你怎麼了”
手氣息一探,人死了。
起身的動作巨大,兵甲撞擊的聲音作響,背上的金瓜錘被取下來,指着他們貼牆的一行人。
這意思明顯的就是告訴衆人,如果不供出來,下了獄他會想法子用私刑刑訊。
狄青勾着嘴角笑笑。
私刑敢動聖人下了召令,嚴禁底下官員動用私刑,違令可斬。不過這條令估摸也就是糊弄眼睛的,不然長安城一個小小武侯也敢說動用私刑一事
立馬有孫二郎的同伴指證狄青,“在他手上死的,和我們無關啊。”
狄青就看着這根手指指到他臉上了,他瞪着眼睛別過頭去,正是剛纔差點按死孫二郎的那個人。
一身衫子輕薄,十月天倒是有些冷,他居然這麼抗凍。
有人跟着附和,但是也有不說話的人。
狄青瞧着,這樣的場景常看,都是人心作怪,生怕帶上自己下獄,急忙撇清。往往這樣的人最容易混淆證詞
印許還在喫,站在最末處正眼都沒瞧過狄青。
一隻金瓜錘立馬伸到狄青的鼻子前。
那大漢身高七尺,與狄青一個高矮,就是格外魁梧些,不全像漢人模樣,倒是像番人與漢人的後族。
怒目一瞪,“是你小子殺了孫二郎”
狄青搖頭否認,“不是。我從園子裏出來時他就倒地了,只是方纔那人按傷口太過用力以至於孫二郎呼吸不暢,我接手用衣袖掩按傷口時他死了。初步斷定是兇手兇器慣胸插過傷及肺腑所致。”
那大漢聽着狄青說的頭頭是道還條理清晰,赫然怒吼:“怎麼,你還是仵作不成你是初次來平康坊吧以前沒見過你,你住哪裏”
語調高昂,審訊的味道很濃。
接着他看了看四處,問:“你說你從園子出來,是哪個園子”
這話題問得就詭異了些,這和案件毫無關係吧
身旁的人畏畏縮縮得說:“他從楊柳家出來的。”話音帶着顫。
狄青腦子一頓,怎麼每個人提及到楊柳家都是這副樣子有些害怕
孫二郎也是。
狄青心中疑竇上頭,這個楊柳家的懸案到底是什麼讓這麼多人都畏懼這麼狠
這武侯金瓜錘也是抖了一下,很明顯。然後回首看了看地上的屍體,細眼的看到了孫二郎手邊殘缺的字跡。
叫嚷到其他武侯,“你看看二郎寫的什麼。”
一位年輕的俯身下去,看了半天才認清楚,就目眥欲裂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長着大大的口驚恐狀。
梵音二字而已至於嚇這麼厲害這梵音又有什麼蹊蹺
狄青歪過頭看了一眼印許,他喫完了,正打着哈欠毫不關注案情。
這舉着金瓜錘的武侯笑他孬,自己俯身下去看,認清了之後也是臉色瞬間白了幾分,一臉不自在。
一腳就踢散這字跡。
口中不悅的啐罵:“教他不提這,好好的巡邏,非要去坊裏問,現在還死在這上頭,真是”
一旁站着的里正似乎不管事一樣,權當做沒看見。
這就奇異的很。
狄青看着每個人的樣子,都是對楊柳家有避諱,認識孫二郎的武侯對梵音也很牴觸。
看來,這楊柳家的案子怕不是與昨夜石佛有關
如果楊柳家的案子能懸掛到大理寺,這孫二郎最少也是在京兆府手上,里正確實沒什麼權限管理,難怪是這樣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