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臨之時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狄青又跟文人詩客一樣，信手拈來。
“清風徐來淚沾衫，內交庭侍外弄權。霸女謀財傷人命，宰相門前九品官。兩曹鹽運肥己用，屯兵開山通外番。盼得天恩廣言路，世間正義當得還。”
然後點評一番，“寫的不怎麼樣，幾個地方的韻腳都沒押好。”
然後狄青猛地湊近降臨，問：“你想借用她們的死將徐正義的事情公諸於衆，卻沒想到徐正義手下的厭道用咒術切了她們的舌頭，這就是爲什麼你梵音石佛出來，他的笛聲纔出來的原因，他是想阻止你借用她們的口胡亂說話吧。這就是除了柳都知和許柳兒能唸詩，而其它娘子沒有舌頭的原因吧。是嗎”
這麼精準推理，降臨含笑鼓起掌。
“狄寺丞真的是應了坊間傳聞，神探是也滴水不漏。沒錯，就是這樣。可是......”
降臨的話凝結在這個地方，眼睛晃動的厲害。
狄青幫他說下去，“可是沒用是嗎死了這麼多聞名長安的都知、娘子，都還是被徐正義壓了下來，沒人敢接受破這個案子，心裏無力是不是。”
降臨沉默下來，連着印許也紅了眼睛，捏緊着拳頭。
大家都沉默了。
狄青也無話可說，他推演到這裏，也搞不懂一個三品官員是用了什麼通天之力，將死了這麼多人的案子壓得嚴絲合縫，除了目擊者畏懼平康坊出過事的幾家之外，長安城沒有任何人，因爲這件事兒受到影響的活着。
這是多麼可怕
印許隔了一會咬着牙問狄青：“徐正義是怎麼做的”
狄青自然是不知道的，搖搖頭，“我不知道。”
“你剛纔推理的不是很厲害嗎，怎麼現在又不知道了”
狄青皺眉，“這事徐正義一個人根本壓不下來的。”
這話讓降臨擡起頭，不明白的看着狄青。
“這是什麼意思”
狄青想了片刻，突然嗤的笑了一聲。
“你錯就錯在這裏。你知道平康坊是什麼地方嗎它相隔一條大街就是皇城來這邊的人非富即貴，往往富貴權大的人都有祕密，徐正義愛來，你說其它官員愛不愛來”
狄青眼眸微微渾濁了點，接下來的話就有點直白了，他低沉的嗓音給餘下的話衝加了神祕感。
“喫完酒之後，所有人都有祕密都被誰聽走了柳都知和許柳兒敢當着那麼多人面前唸詩供出徐正義，你說，和這些娘子們要好的人，他們怕不怕還有人也跟發瘋一樣，說出些什麼不能說的話，不該說的話”
......
降臨從來沒有想過這一層，他也不知道
印許猶如醍醐灌頂，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狄青。
“所以說，不是徐正義一個人壓下來的，而是所有來過的人一起默許的”
狄青點頭，就是這樣。
所有人爲了守護自己的祕密，默許了這場殺人案的掩埋。
這個都知案不能被報出來曬在太陽底下，因爲一旦去調查她們，那牽扯的很廣泛。
殺人者都是需要有殺人動機，那麼這些動機最開始的排除法，就是從她們接觸者開始調查。一旦啓動這個，和她們接觸過的官員，世族，商戶一個都跑不掉
爲什麼，因爲他或許也醉酒的時候說漏過些什麼。
所以明明和徐正義沒什麼關係的郝德權，能在一個稱呼之間達到一致共識，這並不是偶然，而是心照不宣。
狄青想起來印許在大理寺給了他一張紙，上面被墨團掩蓋的東西，他大概知道是什麼了。
或許就是徐正義的罪行詩句。
這個只是狄青想的，墨團那麼深他也看不出來什麼，所以只能明天去找人看看了。
狄青看着降臨，“你爲了報仇，揭發徐正義去殺人，反而只是害了無辜”
降臨咳起來，連着嘔了好幾口血，一把手抓住狄青。
“我今日暴露在你面前，不是讓你來說我殘害無辜的。我認罪伏法，但是你要去抓徐正義，他也同樣手沾鮮血還有做了更多傷天害理之事。”
狄青胸口淤堵，“你一口個認罪伏法，那些娘子們卻都枉死成那個樣子，伏法有什麼用誰能還她們卿卿性命你手段太陰毒狠戾，現在不是你認罪伏法，而是你命不久矣，想讓我幫你抓了徐正義而已，你根本沒有一絲的悔過之心到頭來還在想着借用我給你報仇。”
降臨神情麻木，他不反駁，因爲她就是打的這個主意。
印許這個時候不再爲降臨辯駁一句，因爲那些娘子們的死狀，是他親眼看見的，每一個都死的慘不忍睹現在回想起來，印許覺得自己背後都還是汗毛直豎。
他看着現在大限將至的降臨，心頭萬分不解，當年那個連邪祟都下不去手殺的人，現在怎麼能這麼狠的殺人
印許突然想起來，狄青剛纔說他是先反噬之後遇到的師叔，然後師叔仙逝。
印許問到：“這些之前，你先告訴我師叔是怎麼死的”
降臨慢慢擡起頭，蒼白的臉看着印許，突然流出眼淚。
聲音哽咽的說：“蘇芙死後我先去報官不成，反被徐正義誣陷成一個竊賊，不良人當時四處追捕我，我東躲西藏。想着報官沒用，心中不甘就下死咒準備和徐正義同歸於盡，結果我小看了厭道，他破解了我的咒術，讓我遭遇到反噬。師父正好發現我這幅樣子，又被不良人圍剿，最後死在厭道手上。”
......
印許身體一僵。
師叔的道行會死在厭道手裏鬼扯
“說清楚”印許吼了一嗓子。
“遭受反噬的時候我本該就死，是師父他老人家給我續的命。本來這個咒術只要安穩度過那一個時辰也就沒事，偏偏被厭道追過來了，師父爲了救我，死在他的手裏......”
狄青本來想插話，有摸摸的咽回去要說的話。
印許摸上降臨的腿，“你的腿就是那個時候斷的”
降臨點點頭，“是。後來我沒地方可以去，徐正義又喜歡來平康坊，所以我就在這裏做小廝，準備伺機而動。”
印許胸口也哽塞起來，站起身一個人走到牆角，扶着牆大呼大吸起來平復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