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郡守府下了公告,在城內四處張貼,將虞氏造反之事公佈於衆,錢塘人這才知道昨日之事,咒罵者有,心驚者亦有,誅族,一個風光了幾百年的世家,就這麼沒了。
二月四,梅長青去了劉府,得知先生去了郡守府,他便一個人躲在書房看起書來。
大抵是小丫頭將梅園的事兒告訴了章氏。
午飯時,婦人拉着梅長青一陣兒緊張。
“那天殺的軍漢,怎可如此欺負青兒”
說話間,文成先生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面容儒雅、不怒自威的李君羨。
“君羨見過夫人”
章氏起身驚喜道,“李將軍,真是許久未見了,麗娘和孩子都好嗎”
麗娘是李君羨的夫人,出身劉氏,文成先生的族人,當年便是章氏撮合的二人,兩人婚後育有一子,名輯,如今已有六歲。
“都好,如今都在金陵,麗娘甚是想念夫人,本想去府上拜訪夫人的,誰知夫人隨先生到了錢塘,爲此還鬱悶了幾天。”
“嗨造化弄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對了,你們用過膳沒”
“用過了。”
兩人寒暄時,梅長青暗中打量着李君羨,身材高大,一身圓領錦衣,看上去已經年近四十,卻依舊儒雅俊朗、氣質非凡,心道,“五娘子”李君羨,又是個熟人。
對於見到這些歷史名流,梅長青早就習以爲常,不過他對李君羨倒是頗有些好奇,蓋因這人在後世頗具爭議。
他早年入瓦崗,後效忠李密,李密兵敗後,歸順鄭王王世充,又因厭惡王世充人品,跟隨秦叔寶歸附李唐,隨秦王李世民作戰,頗有功勳,李世明登基後,他受封二品縣公,卻因“五娘子”之名捲入“女主武氏有天下”的謠言,坐罪處死,算是死的稀裏糊塗。
在梅長青前世,不少書劇將他與武則天扯在一起,雖是瞎扯,但不否認,當年確實是武則天爲他復的名。
“這位莫不是梅公子”
李君羨看着梅長青,那天榮濤二人曾跟他說起過這少年,當真是樣貌風流,氣質逼人,他實在是難以想象,這種人會出身低賤的戲園子。
“梅長青見過李將軍”
“莫叫李將軍,當年先生曾對我多有教導,我也算得先生半個弟子,長青喚我師兄即可。”
“這”梅長青瞄了一眼文成先生,見老人家微笑點頭,便道,“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李師兄”
“好好哈哈”
李君羨也是高興,這少年渾身的機靈勁兒,又知禮儀、懂進退,再加上榮濤二人跟他說起之事,倒是真能繼承先生衣鉢。文成先生的兩個兒子都很不錯,可惜爲人有些墨守成規,不善言辭交際,所以與衆人關係只是一般,如今有梅長青這個玲瓏少年,他們自然願意與他交好。
李君羨看的有些詫異,小聲道,“夫人似乎很喜歡小師弟。”
文成先生撫須笑道,“長青純善,樣貌俊俏,人又玲瓏,很討人喜歡。”
飯後,三人去了書房閒聊。
“聽說這次陛下派來的是王弘義,此人可真是個酷吏,聽說因爲早年與虞氏家主有過些恩怨,那天誅族後,一把火將虞氏祠堂也給燒了個一乾二淨,端的心狠手辣。”
“嗯”文成先生點了點頭,“這人是個小人,你們在金陵千萬別與他有什麼衝突,他如今就是陛下手裏的一把刀,既爲對付世家,也爲防備我們這些舊部,唉有些人這兩年過於張狂了,甚至有些兩邊搖擺,以至於陛下對我們這些人都有了防備。”
“我們”李君羨震驚,“陛下如何會防備我們”
“會”文成先生搖頭,“不是會,而是已經開始了,你在右威衛任將軍,統兵五萬戍邊,如今調回金陵任龍武衛中郎將,看似品級升了半階,卻無實權,榮濤、陳陽等這些你的舊部,一個個都被調回金陵,這就是陛下對我等的防備。”
“嘶”
李君羨倒吸一開口冷氣,這才發現問題的嚴重性。
“這可如何爲好”
“問題不大,”文成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道,“天下用不了幾年就將亂起,陛下不會在此時自斷手腳,她此舉是爲警告,並非真的要下手。”
“是因爲候”
“沒錯”
“唉”
李君羨歎了聲氣,難過道,“看來我等今後行事需要謹小慎微了。”
“那倒不至於,”文成先生搖頭,“但一定要牢記,回京後約束好幾人,莫要與功勳、世家來往,牢記切勿參與皇家之事,無論誰問你,你都一概不答,哪怕是陛下也是如此。”
李君羨“嗯”了一聲,一時有些心灰意冷,心道,自己還是太天真了,皇帝調他回京,他只當是皇帝對他器重,要留在身邊防衛京師,卻不想,原來是這等用意。
“自古帝王心術,功高蓋主,天下終究是皇帝的,哪家皇帝對臣子沒有防備,只要李師兄莫學那韓信之流,太過張揚跋扈,自然無需太過擔心。”
“也罷,”李君羨強打起精神,自嘲道,“是我太過糾結了,想我入朝多年,竟不及小師弟看的開,果然是書生不出門,便知天下事啊”
“師兄過獎了,小弟不過是旁觀者清罷了。”
“哈哈”
文成先生大笑。
“莫說君羨你等將軍,有些事便是沈存中這些久居朝堂的老臣,有時候也未必有長青看的遠。”
“都是老師教的好。”
話題轉開,李君羨也拋開了心中的不快,隨後便聊起了梅長青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