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簡單翻了幾頁,臉上突然一笑,不緊不慢掂着賬本,笑眯眯問:“王癩子,我平時待你如何”
王癩子的心裏害怕了,這六爺是典型的笑面虎,喫人不吐骨頭,看了賬目居然笑了,難不成發現我那什麼了
六爺在他心裏可是這幾條街道上有名的大佬,說一不二,黑白兩道都喫,爲了有靠山把自家妹妹嫁給刑捕房的一名探員,平日裏街上都是橫着走。聽說上個跟他起衝突的混混被人連夜沉黃浦江了,至於真假誰也不敢去問,因爲問過的人都消失了。
“回六爺話,平日裏待我極好,讓我往西我絕不往東,讓我往北我絕不往南”王癩子胸脯打得響響的,力表忠心。
“是麼,那我要是想讓你去沉黃浦江呢”六爺依舊笑眯眯,如果忽略這話,外人還真爲能給王癩子一個美差。
王癩子立馬被嚇得渾身都如篩框,往地上一跪,撲通撲通不停磕頭,連哭帶喊:“六爺啊,饒命啊,我這上有老下有小,不能沉黃浦江啊,我還想着繼續伺候您呢”
六爺直接把賬本一裹,正反抽了王癩子幾個耳光,臉上裏面腫了起來,臨了覺得不過癮,直接一腳把王癩子躲到牆角,狠厲問:“少跟我打哈哈,你家的情況我早就打聽了,光棍漢一條,竟他媽扯犢子,給你的錢都去衚衕那兒糟蹋了。”
不會真發現什麼了吧王癩子心慌了,也不管身上的傷,爬到六爺身邊,繼續磕頭。
“六爺,饒命啊”
“饒命”六爺把賬本往桌子上一攤,揪住王癩子的頭髮就往桌子上摁:“你自己看看,我往你這送了多少乞丐,送的越多反而收上來的錢越來越少,你在糊弄鬼呢”
六爺腦門上的火氣噌噌噌直竄,過夜年了,其他“生意”都不行了,就指望着王癩子能給他多收上來點錢,送禮、請客、上貢哪哪不需要花錢啊
就算他親妹子做了人家妾,可妾就是妾,該看不起還是看不起,能看出的最大好處就是人家肯收錢了,不像以前那樣,只配受人白眼。
但王癩子這個東西,跟着自己摸爬滾打這麼多年,念舊情給他找了個輕活,就管一些小乞丐,沒想到這麼不出趟子。
沒想到六爺不是因爲發現自己祕密而動肝火,王癩子偷偷吁了一口氣,醞釀了一下情緒,直接哭道:“六爺啊,您可不知道,這些日子天冷,街上人少,不好討錢,這個我也是沒辦法啊。”
“哦我怎麼聽說你的同行掙的反而多了”
王癩子臉上一跨,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六爺,他們掙錢多的,都是把小孩子給故意搞殘廢了,大過年的誰看到這個都會做些善事,但殘廢的小孩兒不一定抗住幾場雪啊。”
聽到王癩子的解釋,六爺又笑了,輕拍了幾下王癩子的臉,嘲弄道:“呦,癩子沒想到你還挺有愛心啊莫不是去衚衕就是看人家姑娘可憐,想接濟來着哈哈”
王癩子立馬想跟着附和,但還沒出聲,六爺直接把王癩子的氈帽取下往凳子上一放,從背後掏出搶砰砰砰幾下打個稀爛,最後又給王癩子戴上,仔細看看有沒有歪,嘴巴一斜:“癩子啊癩子,看到這些槍眼了嗎,下次再收不到足夠的錢,這些洞可就會挪到你這充滿愛的小腦袋瓜上了,喜歡嗎”
“喜不喜”王癩子這次是嚇哭了,吸溜着鼻涕,問道:“六爺,我這是該喜歡還是不該喜歡啊”
說着六爺直接把保險打開,對準王癩子腦袋:“說,你喜歡雪”
“喜歡,我喜歡”
“不錯,癩子你又重新獲得我的信任了。”晃了晃手中的槍,六爺重新把槍收回懷裏,不緊不慢往門外走,到了門口腳步一緩,嬉笑道:“哈哈,癩子,我相信那些孩子們一定也喜歡雪,尤其是變了殘疾之後,你和他們不要再讓我失望哦。”
咔嗤,咔嗤雪越來越厚,六爺的腳步聲在夜裏越來越小。
王癩子生怕一個呼吸不穩,再把六爺注意過來,等聽不見腳步聲之後,他忙起身爬到門口去看走沒走遠,確定離開之後拉着一個椅子就往上挪,呲牙咧嘴:“什麼他媽的六爺,出了這條街誰還看着你啊,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一口血沫啐在地上,面對這喜怒無常的六爺,他也在犯難,自己下面十來個孩子,可怎麼討那麼多錢呢當初六爺讓他做這個就是因爲他老實,做不得別的打打殺殺,念及他是六爺本鄉,讓他做個小活。
平日裏就愛去小衚衕送溫暖,除了這個王癩子也沒做過什麼壞事,帶着一幫小乞丐也都是護着,收多少錢也都是應付差事,可誰曾想着六爺年底下要總賬了,這上哪籌錢去
想不到別的辦法了,王癩子心一狠,朝院子裏大喊:“都他們給我出來”
吱呀吱呀一陣推門,一個個小乞丐怯生生往外探頭,確定王癩子在喊後,慌慌張張跑到院子裏。
“誒呀,狗蛋兒你踩我腳了。”
“黑棍兒你往邊上挪。”
“嘿,你這帽子哪撿的”
半天院子裏吵吵鬧鬧,王癩子心想我這邊擔憂生擔憂死的,你們這些狗崽子們還在吵鬧,破口大罵:“今天都討到錢了,喫飽肚子有力氣講話都他媽給我閉嘴。”
張嘴太大扯到臉上傷口,王癩子疼得直咧嘴,氣得直接朝幾個愣頭青踹了幾腳,院子裏立馬安靜不少,捂着嘴又繼續說:“今天你們好日子到頭了,頭兒今天發話了,得弄幾個殘廢來討更多的錢,你們說說誰先來挨這一刀”
明晃晃的刀子在王癩子手裏翻着漂亮的刀花,院子裏卻沒有一個人有心情欣賞。
“說話,誰先來”
“就他”在衆人的推囊中,海升一下子趴到了衆人前面。
說實話,海升剛來沒幾日,又捏着自己書香門第身份,自然跟這些乞丐們玩不到一起,所謂四道友不死貧僧,挨刀子肯定要從陌生人開始,而他的姐姐之前因爲發燒嗓子不能說話,眼下病情更嚴重直接昏迷在屋子裏,現在沒人能護住海升。
刀子距離海升越來越近,他甚至能看到上面的寒芒,但他沒有哭,因爲他以後就能討到錢來照顧姐姐了,將來一定能帶着姐姐回家。
海升努力睜大雙眼,他想貪婪着看着這世界最後一眼,最後又看了住的房間門口,卻看不到裏面。
姐姐啊,我好像再看到你的樣子。
就在王癩子準備動手時,一粒無比堅硬的雪子破空打在他拿刀的手腕上,哐噹一聲刀子落在了地上。
“原本想給你一個機會,可惜你不珍惜啊”
程諾出現攔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