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冀州鄴城。
自兩年前官渡一敗後,袁紹雖然憑藉深厚的底蘊阻止了曹操快速掃平河北的戰略,但此時的河北,外有曹軍侵犯,內裏動亂不停,袁紹除了全力抵禦曹操的北上外,也要分心擺平地盤內的各處叛亂。
前幾年仍是意氣風發的袁紹,如今的頭髮已經斑白,臉上的皺紋也多了許多,在半年前,積勞成疾的他終究倒下,如今的他只能躺在房中,偶爾纔出門走走。
至於軍政大事,他已經放權給大兒子袁譚了,只是袁譚生性惡勇鬥狠,與他的兩個弟弟並不和睦,這是袁紹最擔心的事情。
從袁譚口中,袁紹得到了他用不加害兩位弟弟的諾言,只是熟悉權力鬥爭的袁紹,自然清楚這種諾言的可信度並不大,但他還是選擇去相信,或許在面對自己兒子時,袁紹總會將自己的防備之心放到最低。
今天,袁紹喝完大夫送來的藥後,隨即睡了一覺,頓感精神大振,要求近侍陪他走走。
袁紹隨近侍走到鄴城之外的一片樹林,此時正值傍晚,在天空待了一天的太陽已經倦乏,早已落到西邊,只爲天空留下三分之一。
這三分之一的斜陽,依舊照亮着這片天空,在太陽周圍,有着顏色各異的晚霞相互交錯,這種日落景色,令袁紹大爲感嘆。
他忽然想起年少之時,時常策馬於日落之下,與這晚霞一同融入這夕陽景色,只是,當袁家的重擔落在他的身上時,他已經有許久許久,未曾見過日落了。
回憶一旦翻涌,許許多多往事也從袁紹腦海中冒出。
如今和他形同水火、你死我活的曹操,當年是他最好的朋友,兩個少年曾在洛陽幹過不少荒唐事情,甚至還搶奪過他人的新娘。
不過這個想法是曹操提出的,袁紹從小就知道,曹操似乎對別人的老婆很感興趣,不知道現在的曹操,是否還是這樣。
這時,袁紹又想起了董卓,那個兇狠彪悍的西涼猛人,如今再憶起,袁紹甚至有些佩服他,如今登上高位的袁紹,已經可以理解當年的董卓爲何會做出許多瘋狂的事情。
當權力握在手中時,無論是什麼人,都會讓它改造成一個怪物。
隨着太陽的逐漸落下,袁紹腦海中浮現的人越來越多,韓馥、公孫瓚、呂布、袁術,這些人物,有些曾經情同手足卻最終反目,有些曾與其爭鬥半生,這些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不斷地再袁紹腦海中重現,彷彿他又再一次從新過了一遍自己的人生。
直到太陽徹底沒入天邊,周圍開始變得灰暗時,袁紹擡起頭望向天空,臉上帶着滿足的微笑。
他袁本初這一生,曾落魄過,亦曾輝煌過,曾一無所有,但到現在仍掌握河北地區,他的人生足夠精彩,即便他化作泥灰,在千百年後,史書上仍會記着他的名字,後人也會對他的故事津津樂道。
在這中華大地中,他袁紹的名字將會永久流傳下去,無論在後人的口中是好是壞,但他比起那些淹沒在歷史長河的人,要幸運的多,因爲真正的死去,不是生命的凋謝,而是人們的遺忘。
袁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沒有了,有這一切就足夠了。
建安七年,夏,一代梟雄袁紹病逝鄴城。
袁紹統御河北之時,以仁政待百姓,袁紹病逝之後,河北百姓無不痛哭流涕,哀悼袁紹,鄴城掛滿白旗,就此送別袁紹英魂。
袁紹歸天不久,審配稱奉袁紹遺命,立袁紹三子袁尚爲新主,此舉引起袁譚及袁熙的不滿,三兄弟之間的內鬥一觸即發,擊敗在外邊,曹操仍舊虎視眈眈。
袁紹去世的消息,袁軍沒有可以隱瞞,所以不到幾天,還在軍帳之中的曹操便知道了這個消息。
曹軍紮營的地方,四周有着不少小山坡,曹操策馬跑上其中一處山坡,向着北方遙望。
不知爲何,曹操突然感到眼睛泛紅,不知道是不是這北方之地多風沙,吹入了他的眼睛。
自己又多久沒流淚了,曹操有些忘了,好像最近一次是在宛城悼念典韋的時候吧。
不過,曹操能感受到,他此次落淚,與上一次並不一樣,此番隨淚水而去的,除了心中的痛苦外,還有他和袁紹的多年友情,和他最懷念的少年時光。
“本初兄,一路走好”
曹操從馬上下來,用力朝北方一拜,他曹孟德,就在這荒涼之地,爲故友拜別。
袁紹去世的消息在曹軍中已經傳開,大多數人都是喜氣洋洋,畢竟袁紹是他們現在的頭號敵人,敵人死去,當然讓人痛苦。
而有一些人,則是感慨萬分。
郭嘉和荀攸,曾經短暫在袁紹一方待過,雖然感情不深,但此番也是唏噓不已,人的一生如白馬過隙,不過瞬間而已。
短時間內,袁紹去世的消息已經傳遍十三州,或惋惜或慶賀,世間百態皆在其中。
劉備收到消息時,他正在和徐庶爲北伐出兵做最後的籌備,聽到消息的他當時楞了一會,良久在反應過來。
沒想到,自鄴城一別之後,他再收到袁紹的消息時,就是他的死訊。
劉備投奔袁紹時,袁紹對他算是不錯的,得知袁紹病逝後,劉備自然十分難過,他再新野城中擺了個小小的祭壇,換上白衣,爲袁紹送行。
徐庶得知這個消息時,到沒有和劉備一樣心有感傷,畢竟他和袁紹實在不熟,而且,徐庶甚至還有些開心,畢竟袁紹在此時死去,那河北必有動盪,此番北伐,成功率又提高了不少。
曹操肯定不願意放棄這難得的機會,他必須趁河北動盪,袁家式微的時機,領大軍平定河北,比起荊州,曹操必定更願意首先取下河北。
故此,曹軍必定精銳盡起,留在南方抵禦偷襲的軍隊,應該不多。
恰巧此番劉備軍北伐,只是爲了打出一場立威之戰,現如今的局面,已經完全向劉備軍傾斜了。
此番北伐,趙雲軍作爲騎兵,自然被任命爲先鋒,因此比起其他的軍隊,他們要早一些出發,此時的陳泰已經準備後向北進發所要的隨身物料以及武器甲冑,只要趙雲一聲令下,他便可以帶着自己的小隊隨時出發。
一想到這次北伐自己處在先鋒軍的位置,陳泰就開心不已他正想在戰場上好好看一下自己這一年的苦練有沒有收穫,而且這是他首次帶兵,雖然僅僅只有二十人,但也是他前進的一大步,陳泰也可以在這北伐的戰場上,切身感受單兵作戰和帶隊作戰的區別。
至於袁紹去世這種大事,陳泰自然也知道,只不過他沒什麼好感嘆的,畢竟袁紹在他那裏就只是個人名,和張三、李四沒什麼區別,沒有感情,自然也沒有感嘆。
此刻的陳泰,只想這北伐趕緊開始,他已經迫不及待想上戰場上立功了,畢竟現在的自己,離他立下的目標還相差甚遠。
只有不停地在戰場上磨練,變得更強,他才能夠追上那如同惡魔的黑色騎兵,親手將這個惡魔終結,爲高武等人報仇雪恨。
仇恨,如今成了陳泰往前走的動力,但這是對或錯,就連陳泰本人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往前走就對了。
往前走,別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