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妖魔界爲帝姬阿宓設宴,作爲魔君,澹臺燼和蘇蘇坐在上方,宴請羣臣。
宴會臨近一半時,西闞域主才姍姍來遲。
他跪在地上,連聲請罪:“臣的西闞出了些事,所以沒能及時趕來,魔君魔後恕罪。”
蘇蘇每次見到西闞主,都頗爲驚歎。
西闞主真身是一隻灰熊,活了數千年,真身毛髮順滑,十分魁梧。說起來,妖化作人形,多少與真身有些關係。
修行數千年,幾乎大多數妖物都會在化形時美化自己,以至於妖魔界沒有特別醜的存在。
因爲本體魁梧的緣故,西闞主的人身,也是個英武的漢子。
古銅色的皮膚,露出來的手臂蒼勁有力,虯結有力的肌肉充滿力量,他一個人的體型,能抵得上兩個成年男子的體型。
蘇蘇看着西闞主比自己腰還粗的手臂,有些牙酸。
澹臺燼坐在她身邊,自然注意到了蘇蘇的視線在西闞主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澹臺燼擡眸,一雙魔瞳落在西闞主身上。
掃視了一遍西闞主,他冷冷眯了眯眼。
別看西闞主長得“粗枝大葉”,實則心細如髮,一看魔君的表情,西闞主就知道不妙。
他心中忐忑半晌,聽見上方那人撐着下巴笑問:“西闞的民風,可是愈發開放了?”
西闞主不解其意:“魔君陛下說笑,西闞和數百年前,沒有差別。”
西闞主聽見上方魔君陰陽怪氣的嘲諷聲音:“堂堂西闞之主,來魔宮赴宴,竟衣不蔽體,西闞主就是這樣做表率的,嗯?”
西闞主汗顏,又覺得頗委屈。
他們是妖怪嘛,自然比魔修崇尚自由得多,他只露了胳膊而已,西闞域還有穿着褲衩子的小妖魔。
底下羣臣幸災樂禍憋着笑,都是一羣損友,自然不會爲西闞主說話。
還是蘇蘇看不下去了,拉拉澹臺燼袖子。
“喂,適可而止。”
西闞主那麼大個兒的漢子,無措站在大殿內,又怕又茫然的模樣,怪滑稽可憐的。
澹臺燼抿抿脣,看蘇蘇一眼,拂袖走了。
那一眼意味深長,蘇蘇難得從他神情裏也看出幾分咬牙切齒的委屈。似乎想掐死她,或者想對底下的臣子發脾氣,生生忍住了。
她好笑又好奇。
二人成婚以來,她要星星澹臺燼不給月亮,難得見他對自己着惱。
宴會散了以後,蘇蘇並不着急哄他,陪小阿宓說了一會兒話。
等她回去寢殿,發現澹臺燼還沒回來。
宮婢看了眼蘇蘇,道:“魔君陛下在前殿,處理大人們彙報的事情,今夜可能不回寢殿。”
蘇蘇頷首:“知道了,那你轉告陛下,今晚我陪小帝姬睡。”
宮婢:“……”
蘇蘇轉身,往阿宓寢殿去了。
小宮婢忐忑地回頭,顫聲道:“魔魔魔君……”
玄衣男子手指陷入柱子內,看着蘇蘇背影,柱子被生生掐出幾根指痕。
澹臺燼冷着臉去前殿,處理妖魔界的事情到了大半夜,他招來身邊侍從,問:“魔後回來了嗎?”
侍從搖頭:“魔後還在帝姬宮中。”
“睡了。”
澹臺燼扔下筆,起身往外走。
*
對於蘇蘇的到來,小阿宓很是高興。
蘇蘇與她親親密密說了些話,把女兒哄睡着了。
阿宓抱着布老虎,握着小拳頭,睡得臉頰粉嘟嘟的。
蘇蘇含笑看着女兒,等那人過來。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一雙有力的手臂打橫抱起她,一聲不吭往外走。
妖魔界的幽藍的曇花開在夜色中,很是漂亮。
螢火蟲在空中飛舞,她看着澹臺燼精緻到不像話的側臉,故意笑着去揉他臉:“不是在生我的氣嗎?怎麼,不氣了?”
他低眸,睨她一眼。
“知道我在生氣,還頭也不回就走了?”
蘇蘇在他懷裏晃盪着一雙玉足:“許久沒見你生氣了,頗爲懷念。”
見他抿脣不語,蘇蘇突然用袖子蓋住臉,悶悶道:“纔多少年,你就生我的氣了,我明日帶着阿宓回衡陽宗好了,免得礙了魔君大人的眼。”
澹臺燼把蘇蘇放在鞦韆上,撿起地上的鞋子,套上她的玲-瓏的右足,低聲哄道:“蘇蘇,我不是在生你的氣。”
蘇蘇移開一邊袖子:“那你在生誰的氣?”
他眸中浮現出一絲微妙的情緒,頓了頓,冷靜了下來,若無其事道:“沒有生氣。”
越是這樣,蘇蘇越好奇,她牽着他的手:“讓我看看,好不好嘛?”
澹臺燼淡淡道:“不行,夜深了,我帶你回寢宮。”
她飛下鞦韆架子:“那我和阿宓睡。”
“蘇蘇。”澹臺燼攔腰抱住她,低聲道,“真要這麼折磨我啊?”
他把懷裏的人掰過來,拿起她的小手,咬了咬牙,放在自己額心,閉上了眼。
一段蘇蘇記憶中的往事,浮現在眼前。
她詫異地看着澹臺燼心裏的畫面。
*
竟然是一千五百年前的一段記憶,那時候蘇蘇從澹臺燼身邊逃走,告別蕭凜,去極北之巔找荒淵。
她沒想到路上會撿到瞎了一隻眼、經脈寸斷的澹臺燼。
“你想笑就笑。”少年連同玄色大氅,一半身子被掩藏在大雪中。
蘇蘇說:“閉嘴。”如果可以,她真不想救一個時時刻刻想殺自己的人。
蘇蘇喚來棗紅馬,附身去抱他。
少女吸了口氣,氣沉丹田,托住少年肋下,一口氣就把人抱了起來。輕輕鬆鬆,毫不費勁,她拍了拍手,拂去他身上帶來的雪花。
澹臺燼:“……”
他很高,雖然瘦,可是談不上多輕。被一個看上去嬌弱的女孩子這麼簡單地抱起來,縱然沒有情絲,心裏卻生出幾分詭異的難堪。
少女沒有理會少年黑沉的神色,兀自好笑地笑出聲。
他在馬背上,臉色越發陰沉的。
晚上找到一戶人家落腳,蘇蘇得爲他擦身上的血,清理玄冰針滯澀在眼中的痕跡。
她將帕子在熱水中浸溼,擦去他臉上的血痕,澹臺燼黑瞳幽幽看着她,少女手指拂過他臉頰,澹臺燼下意識想側開頭,卻生生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