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蘇進到屋內,看見幾個產婆圍着一個穿褻衣的女子。
女子模樣美麗,額上全被汗水浸透,眸色痛苦。
“娘娘!你堅持住!”
產婆們也是滿頭大汗,蘇蘇手中的熱水,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接過去。
她被擠出人堆外,只能看着事態發展。
“這可怎麼辦?”一個產婆焦急道,“柔妃娘娘早上發動,這都傍晚了,還沒生出來。”
牀上的柔妃早沒了力氣,嘴裏含着參片,她堅持着用了會兒力,最後還是昏迷了過去。
鮮血順着她光裸的腿,蜿蜒流下。
縱然蘇蘇沒見過生孩子,也能猜到,這種情況下,昏過去意味着什麼。
果然,產婆們臉色都白了。
有人迅速做出決定:“去告知皇上情況……如今,保大還是保小……”
沒一會兒,外面傳來皇帝震怒的聲音。
“混賬東西,沒用的廢物,給朕保柔妃,要是柔妃出了什麼事,你們都給朕陪葬!”
蘇蘇看向柔妃高高隆起的肚子。
心知這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然而出乎意料,正當醫女和產婆們要動手的時候,柔妃醒了過來,她雙眼迷離,嘴裏喃喃道:“皇兒……我的皇兒……”
柔妃潸然淚下:“求你們,保我的孩子!”
所有人神情悲慟,蘇蘇心裏也一陣難過。
皇帝下令,自然只會保柔妃。
突然,產婆驚喜道:“娘娘,用力!我看見孩子的頭了!”
柔妃嘴脣哆嗦着,咬牙!
產婆喜道:“孩子出……”
下一刻,產婆們突然一聲尖叫。
蘇蘇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樣大的響動,讓外面等候的皇帝踹門而入。
皇帝定睛看去,只見被鮮血暈開的牀榻上,一個男嬰躺在血泊裏。
他睜開烏溜溜的眼睛,手中拽着柔妃的腸子。
男嬰似乎好奇手中是什麼物什,溫熱,柔韌,扯不斷。
他張開嘴巴,咬了咬。
男嬰露出森冷乳白的牙齒。
而牀上的柔妃,大睜着眼睛,已然嚥氣。
產婆和醫女顫抖着跪了一地。
“皇上……皇上……這……”
這小怪物生出來沒有啼哭過一聲,還長了牙齒!指甲更是穿破了柔妃的肚皮!
蘇蘇幾乎瞬間明白了這是誰——竟是澹臺燼!
她萬萬沒想到,陰差陽錯,到了澹臺燼的夢境中,還見到了他出生這一幕。
小魔物感知到自己被放棄,於是果斷殺了母親,想要出生。
皇帝看着柔妃的屍體,突然拎起男嬰,將他狠狠摔在牆上。
“怪物,你這個怪物,去死!”
地上的男嬰被這樣摔,卻沒斷氣,大口大口的血從他嘴裏吐出來。他吚吚呀呀,吹起血泡泡,竟快活地咧起嘴。
這幅天真又無辜的邪物模樣,駭人至極,產婆尖叫一聲,嚇暈了過去。
澹臺燼嘴角沾着血,漆黑的瞳,對上蘇蘇的眼睛。
蘇蘇和男嬰四目相對那一刻,空間一陣扭轉。
言語間,宮女已經離開,蘇蘇獨自站在一扇宮門外。
她猶豫片刻,推開門,看見枯草旁,丟棄着一個破破爛爛、沾滿血污的襁褓。
原來柔妃斃逝以後,澹臺燼被人扔在了這裏。看樣子,已經好幾天了。
蘇蘇走過去。
她知道,這顯然是瞭解魔神過去最好的機會。
襁褓中,“小魔物”十分狼狽。
襁褓沾滿泥巴草屑,他露在外面的胳膊,全是蚊蟲叮咬的痕跡。
還有擦傷,摔傷,一張臉髒得看不清模樣。
沒人給他換尿片,襁褓裏彌散出來一股臭味。
澹臺燼死死抱着一隻死去的灰老鼠,眼睛緊閉着。
老鼠血,一半沾在他嘴上。
蘇蘇總算知道,他一口母乳也沒喝,到底是怎樣活下來的。
老鼠想喫他,反而被他捉住,當作食物。
他小小的身體在顫抖,抱着死老鼠,像是抱住這個世界唯一的希望。
那隻老鼠已經發臭了,澹臺燼依舊捨不得扔。
男嬰彷彿明白,沒有人養他,沒有人會照顧他。
他傷得很重,此刻嘴脣發烏。
蘇蘇的心情難以形容。
短短時間,她見證他的殘忍,又見證了他的可憐和脆弱。
這種矛盾的心態,從她穿越到五百年前起,就一直存在。
如果有選擇,讓她在童年就殺了他,蘇蘇知道,自己一定會動手。
然而邪骨只要存在,魔神便永生不滅。
殺不殺由不得她選擇。
她蹲下去,正要把他拎起來,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蘇蘇連忙躲起來。
只見那日的緋衣宮女,紅着眼睛走進來,抱起澹臺燼,泣不成聲:“我可憐的娘娘,小殿下……小殿下……”
宮女哀泣着哭了許久,最終咬脣,抱走了孩子。
蘇蘇若有所思,這大抵是柔妃最衷心的宮女,一面憎恨澹臺燼害死柔妃,一面念及這是柔妃最後的血脈,柔妃寧願自己死,也要保住孩子。
這才把澹臺燼撿了回去。
蘇蘇剛想跟上去,下一刻,頭暈目眩。
她認命地想,又要強制換場景了。
*
蘇蘇再醒來時,一個四五歲大的孩童,跪在地上。
宮女說:“來呀,再學一聲。”
男童歪頭,乖巧叫起來:“汪!”
宮女們捂着脣笑。
有人扔出去一串糖葫蘆:“喏,撿吧。”
男童飛快跑過去,把糖葫蘆撿起來,低頭咬在嘴裏,也不在乎上面的泥。
緋衣宮女怒氣衝衝出現:“你們在做什麼!”
宮女們癟嘴,四散開去。
緋衣宮女含淚拉起男童,怒而不爭道:“殿下,你怎可這樣?咱們雖然失勢,可你是主子,你竟然學畜生叫,還給奴僕們下跪!”
澹臺燼擡起小臉,乖巧地道:“蘭安姑姑,她們說我學狗叫,就給我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