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國推行孝道,葉將軍是出了名的孝子,連帶着葉將軍也十分疼愛原主這個唯一的嫡女。
“寺廟的事,祖母已經封了下人的口,你自己也不要到處說。姑娘家名節爲重……”頓了頓,老夫人又道,“你也要懂點事,去寬一寬質子的心。妻子發生這種事,每個男人心裏都難免有芥蒂。”
蘇蘇想起兩日前,大雪裏平靜的少年。
澹臺燼哪有半點擔憂和介意的樣子?
恐怕她光着身子跑出來,他也能面不改色地把她帶回來。
但是面對老夫人,她不能這樣講,只能不甘不願地點頭:“夕霧知道了。”
老夫人點頭。
“祖母,銀翹找到了嗎?”
老夫人笑着說:“那丫頭啊,找回來了,沒有受傷,祖母把她送去莊子了。銀翹早就到了婚配的年齡,這次她勇敢護主,總不能再讓她在府裏耽擱。”
蘇蘇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意:“那就好。”
“前段時間,宮宴上的事,祖母一直沒說你。你大姐姐都出嫁了,你去爲難她作甚?還和她一同落下了水。”
“祖母知道,你以前心悅六皇子,可你大姐姐現在是六皇子側妃,你也嫁給了澹臺燼,聽祖母的話,以後離六皇子遠些!”
蘇蘇嘴角抽了抽。
她心裏好絕望,對,原身不僅性格有問題,還喜歡自己姐姐的男人。成了婚都不死心,刁難陷害,一樣不落下。
而澹臺燼,則喜歡她大姐姐。
多麼厲害的關係,他們兩夫妻,分別對人家兩夫妻求而不得。
老夫人見她不吭聲,小臉苦巴巴的。以爲她還想不通,恨鐵不成鋼地拍她的背:“回答祖母的話。”
“是,夕霧知道了。以後一定離六皇子遠遠的。”她想到什麼,頰邊抿出兩個小小的笑渦,補充道,“和質子殿下好好過日子。”
*
葉嵐音走出老夫人屋子。
她的丫鬟巧兒連忙迎上來:“二小姐,今日怎麼出來得怎麼早?”
“三妹妹來了。”
巧兒心中瞭然,酸道:“老夫人也太偏心了。”
見葉嵐音沒有阻止,巧兒繼續說:“三小姐當着六皇子的面,推大小姐下水,老夫人都把這件事壓了下來。”
“如果不是發生了那件醜事,指不定三小姐都成六皇子正妃了。”
葉嵐音眸色動了動。
三個月前,葉夕霧在質子的牀上醒來。她哭着喊着,自己被下了藥,兩人之間什麼都沒發生。
可這件事很快傳開,葉夕霧清白有損,葉家不得不讓質子娶了葉夕霧。
隨後,六皇子提親,求娶葉家庶長女葉冰裳。
大姑娘到底是個庶女,不能做皇子側妃。
換作府裏的嫡女三小姐,估計就真成正妃了。
可當時葉嵐音遠遠看見,六皇子的眼裏,全是對大姐姐的愛意。
想到此,她狠狠攥緊了帕子。
都是庶女,憑什麼葉冰裳能被皇子這樣愛重,而自己卻只能討好老夫人,寄希望她將來給自己許一個好些的人家。
葉嵐音心口堵得慌,直到看見冰面上罰跪的少年,她神色終於緩和些。
連巧兒臉上,都露出了一抹幸災樂禍的笑意。
三小姐是將軍府唯一的嫡女又如何,嫁給一個低賤如斯的質子,後半輩子,還有什麼榮寵可言?
都知道,澹臺燼六歲到大夏國爲質,一直被囚困於宮裏。
聽說他給太監洗過腳,連狗食都喫過。
這樣卑賤的人,或許連大字都不認得一個,哪裏比得上文韜武略的六皇子半分。
嫁給他的第一個月,三妹妹哭了許久,又發脾氣又謾罵。
這兩個月才稍微好了些,但也不把澹臺燼當人看。
可不是嘛,葉夕霧金尊玉貴養了十六年,結果嫁給這麼一個玩意。
葉嵐音用帕子捂脣,掩蓋住嘴邊的笑意。
大夏國推行武道,聽說那個澹臺燼,小時候根骨被毀,現在手無縛雞之力。
孱弱不堪的少年郎,放在以前,她不可一世的三妹妹,怕是看都不會看一眼。
祖母總有作古的時候,一個連宮殿都沒有的質子,到時候能給葉夕霧什麼?
葉夕霧這輩子還不是任人磋磨的命。
巧兒道:“聽說質子都在冰上跪兩天了,奴婢看他臉色,恐怕快要堅持不住。二小姐,需要給他一件披風嗎?”
平日裏,葉嵐音十分喜歡施捨下人,在府中口碑很好。
葉嵐音有幾分意動,她看向澹臺燼。
質子的身份上不得檯面,那張臉卻着實長得不錯,比她一個女子都精緻好看。
葉嵐音頷首,默認巧兒去做這件事。
她自己則站在涼亭之上,衝質子溫柔頷首。
澹臺燼也看見了府上的二姑娘。
巧兒拿了一件雪白的披風,小心踩上冰面,朝他走過去。
蘇蘇陪完祖母回來,就看見這一幕。
她二姐姐,正在對澹臺燼獻殷勤。
蘇蘇本就覺得冰天雪地罰跪不好,但她的人設並不允許她放過他。想裝作沒看見,若無其事掉頭就走。
可沒想到,澹臺燼已經看見了她,並且擡眸望着她。
蘇蘇頭疼極了。
她揣摩了一下原主的人設,當即氣勢洶洶過去。
“葉嵐音,你做什麼?”
葉嵐音嚇一跳,沒想到蘇蘇出來這麼快,自己被當場抓包。
她連忙說:“三妹妹,你別誤會,我是想着天氣這麼冷,又開始下雪了,質子跪在冰天雪地裏,萬一出人命不太好,於是讓巧兒給他一件披風。”
“澹臺燼需要你關心?”
葉嵐音臉色一白,不敢說話了。
蘇蘇扁扁嘴,她看向冰面上的澹臺燼,衝他喊話。
“葉嵐音給你披風,你要不要?”蘇蘇冷笑着。
好在穿着襖裙,沒人看見她兇相畢露下,腿悄悄一抖。
澹臺燼回葉嵐音道:“多謝二小姐好意,在下不冷。”
這就是回絕了。
葉嵐音心中有幾分尷尬。
“既如此,不打擾三妹妹和質子了。”她也待不下去,帶巧兒離開。
蘇蘇鬆了口氣,她真怕澹臺燼和她反着來。
她看澹臺燼一眼,趾高氣揚道:“算你識相,跪到酉時,就自己滾回來吧。”
澹臺燼盯着她,沒說話。
蘇蘇帶着春桃離開,整個人都是飄的。
爹爹,師兄們,蘇蘇現在不得了了,竟然對着魔王說“滾”字。
這件事,她以後可以吹一百年。
如果她能活到那時候的話。
葉大將軍晚上沒回府,老夫人上了年齡,沒什麼精神,讓衆人在自個兒院子用晚膳。
蘇蘇沐浴後,春桃服侍她睡覺。
春桃給她散下頭髮,見她在燈光下眉眼乖巧可愛,忍不住誇讚道:“三小姐的頭髮又順又軟。”
誇完一驚,生怕三小姐發火說她沒規矩。沒想到三小姐笑得眉眼彎彎:“你的頭髮也好看。”
另一個叫做喜喜的小丫頭跑進來,衝蘇蘇福了福,聲如蚊蚋道:“質子殿下回來了。”
蘇蘇擡眼,果然看見澹臺燼走進屋子裏。他的氣場沉鬱,與所有人都不一樣。
就如同,一個不受待見的人,原本和樂融融的環境,他一進來,大家突然都不笑了,氣氛一下子冷凝。
澹臺燼就是這樣的存在。
他帶着外面風雪的冰冷氣息,抿脣看着蘇蘇。
現在差不多剛好酉時,因爲天冷,黑得快,外面已經漆黑一片。
迎着他的目光,蘇蘇身體一僵。
春桃和喜喜連忙道:“三小姐,奴婢們告退。”
春桃的袖子被捉住。
她低頭,看見三小姐衝她瘋狂眨眼睛。
春桃疑惑道:“三小姐?”
不要留我一個人面對疾風啊!
蘇蘇苦着臉,用盡所有的意志力,收回了手指:“沒事,你們走吧。”
春桃和喜喜闔上了門。
蘇蘇清了清嗓子,看向澹臺燼,她努力將神色調整成高貴不可侵犯。
澹臺燼嗓音低啞,問道:“三小姐氣消了嗎?”
蘇蘇結結巴巴道:“消、消了。”
少年平靜頷首。
“我明日還用繼續跪嗎?”
“不用不用。”她下意識惶恐說完,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
爭氣點兒啊喂!
拿出點原身的刁鑽和邪惡啊!
澹臺燼站在屏風前,等了半晌,也沒見那邊有動靜。
他皺了皺眉,拿出房間裏多餘的被子,開始打地鋪。
少女依偎在牀頭,眼睛溼-漉-漉的,炯炯有神看着他。
澹臺燼垂眸,遮住眼裏的情緒,難道葉夕霧真的在山賊窩裏,嚇失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