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起身,右肩處空蕩蕩的,雖仍有些微陣痛,但已無大礙,神仙術法,果然神奇。
再擡起頭,就發現陸文心正盤坐在一旁閉目養神,一邊是鼾聲細微的宋及第。
這傻小子看來沒事,真是太好了。
段元直欣慰一笑,不敢出聲,生怕打擾師父清修,更怕驗證心中某個猜想。
“臭小子,醒了。”陸文心睜開雙眼,盡是疲憊。
段元直嗯了一聲,又低下頭去,不敢直視陸文心。
“那個女子應該是剛躋身神到境不久,卻能從老夫手裏逃走,很有些本事。不過也恰好因爲她那份謹慎,所以最後那一手留力了不少,不然就憑那孩子尚顯稚嫩的蛟龍體魄,根本不可能活下來。”
陸文心頓了頓又說道:“你這次做的很好。”
段元直猛地擡起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師父竟然誇自己了
“一個吊兒郎當的八境修士能把一個專攻殺伐的神到境打成這樣,勉強可以稱得上是我陸文心的徒弟了。”
段元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一想起那日在岣嶁峯師父贈予自己的東西,臉上表情越發悲傷。
段元直看向宋及第,神情複雜,遂問道:“師父,那孩子是仙運蛟龍的事情”
陸文心冷哼道:“我與晏宗主早就知曉,不然你以爲就憑這孩子那點遮掩手段,會不被修真界裏那羣想境界想瘋了的老東西們發現”
段元直恍然大悟,自己竟沒有想到這一層。
也許自己下山偶遇宋及第並將他帶回宗門,都在宗主與師父的意料之中
“只是姑蘇劍池這一役牽扯甚廣,遠非表面看上去那麼簡單,很多老王八經此一役也會陸續浮出水面。”陸文心又指着宋及第說道,“當初一個在宗門裏實屬末流的黃龍府,願意用整座宗門來守護仙運蛟龍的祕密,我們姑蘇劍池作爲一洲仙道執牛耳者,在這件事情上又豈能屈居人後所以這孩子,現在就交給你小子來保護了,莫要讓人笑話我姑蘇劍池連個末流宗門都比不上”
段元直眼神複雜,因爲他聽出了師父話裏的意思,除了已經露面的汪載灃一系勢力,形成大成國一國三朝的另外兩大勢力也會相繼露面,不出意外,東勝神洲境內幾個頗有實力的國家也會相繼出手,大成這麼一隻病貓,不趁着這個時候刮些肉、蹂躪一下,難不成還等它變成老虎的時候再出手嗎
段元直感嘆,這樣一個亂鍋燉的局勢,東勝神洲境內已是千年未有了。
除此之外,陸文心的話還表達了一層意思。
這場戰役之後,他會死,晏宗主也會死,整座宗門更是十不存一。
陸文心不知道晏宗主爲何會選擇這麼一個玉石俱焚的做法,他甚至在開戰之前,都已經想好整座宗門南撤之後的落腳點。
只是還未等他最後圈定位置,晏宗主便給了他一句話,這句話不長,就四個字,只是這句話的分量比四個陸文心還要重。
“劍池,死戰”
看到這句話後,陸文心便將先前所做的南撤計劃全部焚燬。
對於晏宗主的決斷,陸文心一向的選擇都是無條件服從,這一次也不例外。
天不怕地不怕、萬事不上心的段元直在這一時刻突然慫了,不敢繼續問下去。
這位大師兄在在自己的師父面前永遠都是如此。
可以說就像是個頑皮的孩子,見到了嚴厲的父親。
“以你的能力,應該早就發現了吧,在這裏的其實是爲師的肉身以及一點心念元神。”陸文心看了眼佛手峯方向,“因爲某些原因,爲師不得不將肉身與元神暫時分離。”
段元直點點頭:“是師妹那邊嗎”
陸文心先是微微驚訝,而後笑道:“看來修習了不少旁門左道啊。”
“徒兒”段元直羞愧地撓撓頭。
陸文心繼續閉目養神:“你師妹那邊情況有些特殊,不過你也不用擔心,畢竟有師父在,另外關於你的修行之路”
“師父徒兒”段元直欲言又止。
陸文心微微一笑:“按照你自己的意願去修習即可,老夫又不是那些不通人情的腐儒,非要搞什麼子承父業那一套。你在劍池裏的所作所爲,甚至包括通過收集各種有用沒用的信息來對自己的三教修行查漏補缺,這種事情你真當老夫這個做師父的完全不知情”
“你是掌律一脈的大師兄,更是姑蘇劍池年輕一輩的天賦第一人,拿出掌律一脈的骨氣出來”
“還是說你擔心作爲掌律一脈的弟子,不去習劍修武,而去學道研佛,會丟我陸文心的臉你是覺得我這個做師父的肚量當真比不過隔壁飛來峯的李老狗”
陸文心食指輕敲了一下段元直額頭:“莫要浪費了你的天賦。”
段元直直起身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一如當初在岣嶁峯岣嶁碑前,只是這一次,段元直不會再說“弟子有愧”這四個字了。
如今的他,已經徹底有了作爲師長的覺悟,有了一份作爲大師兄的擔當
陸文心欣慰一笑,總覺着今天笑的次數比以往三百年都要多。
五千年前,有一老僧行至虎丘地界,遠遠看到一座山峯,該山峯山頂呈片形,並排四個小峯頭,中間高兩邊低,像豎起四指,右側有一粗而矮的峯頭,與四個小峯頭並立,像拇指,指峯下有掌,掌心面西,有清晰的掌紋。老僧觀其形狀與佛家手印極爲相似,遂將其命名爲佛手峯,即“佛手拿空”。
佛手峯,山高一百六十餘丈,即便在在虎丘一衆靈峯之中也是十分特殊的存在。
爲何特殊,原因就在佛手峯的“佛”字上。
衆所周知,在姑蘇劍池建宗以前,此地本是一間極大的佛寺,香火最盛之時,也曾躋身佛門祖庭之一,可後來不知爲何,姑蘇境內,佛道凋零,儒道日盛,這座佛寺也就成爲了歷史。
而佛手峯正是這座佛寺的祖師堂所在。
佛手峯有一座蓮花臺,位於佛手峯山腰之上,從山下擡頭便可清晰看見,險峻山勢之間,一座石臺突出,其狀如蓮花,相傳佛祖曾落座於此。
而此時,蓮花臺上,一個黑衣僧人正注視着山下的一切動靜。
他的目光所在,正是姑蘇劍池三大禁地之一的虎丘佛塔。
而他的目光之中,則只有一個人,一身紅衣的董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