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惡臭與血腥夾着空氣洶涌而出,他卻全然不顧,待污血悉數流盡,其便迅速用布條將之勒緊,拎起長劍,疾步而去。
灰熊的怒吼響徹山林,凜冬帶來的靜默隨着這場戰鬥徹底消散,那些嗅覺靈敏的掠食者拖着空空的肚子,如海如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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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鎮北將軍及數萬楚家軍血染陳川,燕越無奈敗退,南齊得勢卻量力,僅是屯兵固守,未曾向前推進半步。
紀靈關口,接壤邊境,因地險峻且與附近守城呼應而被作爲朝曦內域的最後一道屏障。
關內,一位披甲戴盔的中年男人眼神陰沉,周遭隱約有怒氣顯現。
“讓他們撤回來,誰允許他們輕舉妄動的?!”男人握住刀鞘,右手關節吱吱作響。
“是敵人挑釁在先,兄弟們忍無可忍才………”通報的近衛剛想解釋,擡頭卻只迎上一道不容置疑的目光。
“他挑釁,你就拼命,今天你傷一個,明日我亡一個,你以爲你討回來了公道,實際上呢,正因爲這個,不久後戰事即起,到時大家兵戎相見,這裏將血流漂杵!”
“將軍……”
“行了,”男人打斷了他的話,而後輕嘆一聲,“通知下去,現在起無論出現何種情況,只要不危及性命,誰都不要輕舉妄動。”
“是,”這名近衛轉身離開,再無多言。
小不忍則亂大謀,議和兩年,南齊的那幫虎狼表面答應停戰,可實際上卻野心不減,屯兵不退,趁着時局漸安,一邊圍繞陳川展開縱深,一邊又秣兵歷馬時刻準備,他們等的就是那個時候,找好理由,撕毀協約,一舉奪下紀靈關後,直取燕越命脈的朝曦。
男人原地駐足,凝望着遠方,像是在等待什麼。
突然之間,地面開始輕微晃動,一匹白馬馱着手持戰槍的鐵衛從遠方疾馳,緊接着一支上千人的騎兵赫然躍入男人視線。
御林衛!
紀靈關口守門大開,領頭一人闖入關內,馬蹄迅疾踏雪如風,眼看就要撞上男人,那領頭卻雙手勒住繮繩,臨着男人半個身位,側翻躍下。
“奉陛下之命,御林衛嘯鷹騎任將軍調遣!”來人銀槍金甲,神色剛毅,乃三位御林衛副指揮使之一。
御林衛作爲燕帝的親衛,向來是在精不在多,武器銳利,殺伐果斷,人數不過近萬,卻如一把鍛造多年的利刃,鋒芒如虹。
一千個騎兵,一千把利刃。
馮旭細咪起眼,盯着城關上正在換防的幾隊巡兵若有所思。
陳川失守,紀靈關前只有幾座無關痛癢的小城,若是來戰,齊軍主力必將不惜代價朝此進攻。
那日聖上親派信使,這些精兵強將就全歸到了他這位驍勇將軍的麾下,統一指揮,享先斬後奏之權。
奪嫡之戰正如火如荼,不到萬不得已之際燕帝斷然不會插手,自己站隊燕匡,更何況前面已經有了一個楚長年,眼下這般………
墨色的戰盔替他遮住了閃爍而過的陽光,雪花一片片落下,觸地緩緩成冰,馮旭像是覺察到了什麼,苦笑之後,猛地將腰間長刀抽出。
要打仗了,而且是足以危及他這位驍勇將軍性命的大仗。
顧峯站在城頭,邊上有一戎裝少年。
“父親,你爲何要我如此小心楚辭,聽聞他被封了鎮北世子之後,夜夜笙歌,荒淫無度,這般模樣,怎能做我的對手?”
“看事情不要只看表面,你啊,是把無鞘刀,鋒芒畢露,可他卻是柄藏匣劍,鋒芒盡隱,你們二人恰恰相反,彼時碰撞必將乍裂鋒芒。”
顧峯負手而立,慈祥的笑笑,“畢竟,那可是楚長年的兒子呀。”
“洵兒謹記,”戎裝少年點頭,“那此次出征,父親可否允我率人充作先鋒?”
“這個容我再作思量,倒不是懷疑你的能力,但此次出征關係重大,我要和另幾位駐將共同商議。”
顧峯將揹着的手搭在顧洵的肩膀,“我知道你一直想證明自己,會的。”
二人注視着陳川,這座昔日的仙域,似乎正在煥發出新的生機。
馮旭步入營地,很多新兵正在訓練,雖說天氣陰冷,但仍舊氣勢騰騰,沒有絲毫鬆懈。
這個時局,撇去那些個壯志凌雲一心想建功立業的熱血青年,新兵中多數便都是些窮人家的孩子,家徒四壁,來這兒也就想混口飯喫,平日裏好逸惡勞,訓練能逃就逃,所以眼前這一幕,屬實讓他有些喫驚。
許是也知戰事將近吧,現在練練,總好過不練,他這樣想着。
“將軍,”看清來人,負責這片兒的小伍長跑着趕來,他收起起方纔那副不近人情的神色,站的筆直,恭敬異常。
“練的怎麼樣了?”馮旭回過神來。
“還行,已經開始學最基本的戰陣了。”伍長小聲的迴應着。
“還是要加快速度,”馮旭點頭,而後將視線微微偏轉。
“列陣!”隨着那伍長高喝一聲,尚未被血火洗禮的新兵邁着整齊劃一的步子,迅速以九人結隊而分,重盾於前,刀劍並列,又有兩三個弩手穿插其中,男兒們氣勢昂揚,如下山猛虎。
兩國對立,終究是要兵將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