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水鎮雖然不大，只有兩三百戶人家，其規模甚至還不如梅山的胥家村。</p>
這日，渡水河上飄來一艘客舟。客舟靠岸後，便下來十來人，個個帶着不少行李，一看便知都是遠道而來的。</p>
渡水鎮雖不繁華，生意卻不缺，很快就迎上來幾個小二模樣的漢子，無非就是拉客去客棧或酒樓什麼的。</p>
“兩位，住店還是打尖？”說話的是個小哥，他的對面是一灰面老者與一黃臉婦人。</p>
兩人衣着普通，面容粗糙，一看便知是普通農戶人家。</p>
不過，讓小哥不知道的是，這兩人可不簡單，正是從玉霄峯而來的宋千與燕可京。</p>
當日燕可京取了塵不歸的頭顱後，還是將塵不歸安葬了，按她的說法，塵不歸縱然對她只是徹底的利用，但畢竟曾救了她一命。</p>
安葬塵不歸，只是塵歸塵土歸土罷了。</p>
“不用了，我們住在附近的村子，買了東西就出城。”黃臉婦人模樣的燕可京，老實巴交道。</p>
小哥一聽，頓時失望，也就沒再理會他倆，便湊着其他人而去。</p>
渡水鎮周邊的確有幾個村落，但燕可京並非將燕明堂安頓在它們之中。</p>
據燕可京說，當年她因事來到渡水鎮附近時，無意中發現了一桃源之地。</p>
那是一處非常特別的地方，只有一條非常隱蔽小道通往那裏，當初如果不是她誤打誤撞，也不能發現還有那種奇妙之地。</p>
於是，私下裏，她便物色了幾位出色工匠，給予豐厚錢財，將那地方打造了一番，想着留作隱退江湖之用。</p>
當然了，爲了以防萬一，那幾位工匠是沒有一個人能活着的。</p>
而燕明堂，就被他安頓在那裏，由一位忠心的老僕照料着。</p>
兩人進了城，很快便來到一個名叫陳記味軒的小鋪子。</p>
鋪子的老闆是個中年漢子，長得憨厚老實。他見到宋千二人進來，連忙熱情招呼。</p>
這是一家做調味醬的鋪子，便是燕可京專程而來。她要買的是一種苦中帶酸的調料，很少人喜歡。但她說，燕明堂非常喜愛。</p>
由此可見，燕可京對燕明堂是多麼的悉心了。</p>
“對了，陳老哥，過着日子，小妹我就要到遠地去了。唉，一想着這料以後不能再有，我就心裏一陣難受，要不，你把配方賣給我吧？”燕可京收好一包調料後，便裝模作樣道。</p>
中年漢子沒什麼懷疑，爽快的答應下來。</p>
沒多久，宋千與燕可京便出了鎮子，兩人沒什麼話。宋千隻在燕可京後面默默地跟着，但從這個女人的氣色中，他看到了她對江湖的厭惡與解脫。</p>
他有些詫異，但詫異的不是燕可京的內在與在外會是這麼的不一樣，而是……</p>
這個夢境太真實了。</p>
大凡夢境中，細節只會出現在極少的地方，大體上，總是模模糊糊的。</p>
但這個夢境，卻是那麼的細緻入微。不僅僅是一草一木，一面一孔，更是那些細膩心思才能感受到的情緒。</p>
當他看到燕可京坐在溪邊歇息時，他卻在想，若是有人在石元大陸殺了他，這個中禹世界會是怎樣一副情景。</p>
繼續下去，還是戛然而止？</p>
“荒謬，人都死了，夢境自然就不存在了。”宋千暗中搖頭。</p>
就在他打算嚐嚐這個世界泉水是怎樣一副滋味時，他忽然心下一動。</p>
夢境中的我，是誰？是石元大陸那個宋千嗎？</p>
仔細一想，可能還真不是。</p>
任何人，簡單的說，可以分爲兩個部分，身體與意識，這是衆所周知的。</p>
意識很複雜，有人說是魂魄，有人說只是精神或神識，等等。但意識的核心，基本都說是本心。</p>
那麼，再進一步問，本心是什麼？</p>
卻沒有任何典籍有過清晰的記載，都只說，那是修道者最爲重要的東西，若失了本心，便會道心不穩，無法得道。</p>
但，何爲本心，虛無縹緲。很多時候，所堅持的，恰恰不是本心，而是慾望，一種錯誤的篤信。</p>
“好了，前面就是渡水崖。”</p>
此時此刻，夕陽透過山林間的縫隙撒在小溪上，波光凌凌，讓人眼花繚亂。</p>
須臾間，宋千就對之前所認識的生命有了一個顛覆性的想法。</p>
我可能不是我。</p>
但是，是誰？他無法明白。</p>
生命，就像那些閃耀的波光，在紛紛擾擾的世界中，讓人眼花繚亂，讓人無法明白其中的奧祕。</p>
宋千暗吐了一口氣，放下這些他還無法理解的問題，神色如常的跟着燕可京繼續趕路。</p>
渡水崖位於渡水河上游，非常險峻。這段水路河水湍急，兩旁也全是懸崖峭壁，除了過往的船隻，幾乎沒有人煙。</p>
崖壁很陡峭，背陰的那一面更是佈滿了青苔，十分溼滑。縱是燕可京這樣的武林高手，想要下到懸崖中央也是十分的困難。</p>
不過，對宋千來說，在《遊鴻步》的加持下，卻沒什麼難度。</p>
燕可京十分驚訝。</p>
她雖然知道宋千已爲羅虛，但與她之前所知道的宋千卻猶如天壤之別。可以這麼說，對塵不歸爲何與宋千一個照面後便自殺這件事，她一直有些弄不明白。</p>
而今見識了宋千的輕功後，除了震驚，便是好奇。不過，燕可京到底是經歷了血雨腥風與爾虞我詐的女人，她更知道，對自己沒有用的祕密，知道的越多越危險。</p>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對江湖死了心。</p>
此女的這些情緒，宋千自是能夠感受得到。</p>
江湖就是這樣，總是後浪推前浪，也總是讓人興奮又讓人厭倦。</p>
當太陽從天邊消失時，燕可京落在了崖壁的中央的一塊凸出來的小石臺上，而那裏，正好有一條僅能由一人通過的石縫。</p>
進到石縫，沒走幾丈便是一條由粗糙石板鋪蓋而成的開闊石道。</p>
石道時緩時陡，蜿蜒向下，約摸百丈後，便開始平緩起來，一些水珠則仿若下雨般從石道頂部落下。不過，石道中早已準備了雨傘，倒沒有將兩人淋溼。</p>
又經過了百丈距離，一個明亮的地下小谷就出現在了宋千面前。</p>
這裏，居然是在渡水河的下面，而且，更神奇的是，其頂部竟然一塊數十丈見方的夜光水晶石。</p>
不僅如此，小谷更是與地上山谷沒什麼區別，也是生長着鮮花樹木。</p>
當然了，小谷除了這些，還有一個仿若園林的院子。院子雖然不大，但亭臺閣樓倒是樣樣俱全，頗有優雅。</p>
宋千暗中一笑，他這個夢還真有意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