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霸府 >第一卷 烽火邊城 第七十七章 清河崔氏
    卿雲出身穎川陳氏,門閥不低,而且自幼管理塢中內務,殺伐果斷,自有一番女強人氣質,嫁與何遇之後,爲愛情所滋潤,雖變得小女人許多,但比之其他女子,還是要強過不少。拿現在的觀點看,其他女子不過是家庭婦女,卿雲是正兒八經的職場女性,而且還是白領高管。

    見卿雲這樣鄭重其事,何遇忽然覺得自己可能還是把這些門閥士族看得有些輕飄了。崔亮一紙相邀,能讓卿雲這樣出身的女子,那樣煞有介事,可想而知,清河崔氏在中國北方是什麼樣的存在。

    “娘子今日可真是漂亮。”何遇讚道,抓住卿雲,波的一吻。卿雲習慣了夫君的突然襲擊,因在內室之中,也無傷大雅,是以嘻嘻一笑,忙着挑選首飾。卿雲打扮停當,又幫着夫君更衣修飾一番,一起出了內院。

    禮多人不怪,何遇想了想,挑了一副自己寫得還算滿意的對聯作爲禮物,隨身帶了。自從決定去江南討生活,他現在一有閒暇,便練習書法。他書法本有些根基,但苦於彼時尚無後世法帖,只能根據記憶,胡亂比劃。功力雖然不及,但妙在面目分明。

    崔府的馬車極爲豪華,而且一下派來了二輛。一輛掛着帷幕,一輛卻是敞開。簡直是多此一舉,何遇本打算和卿雲同乘一輛,看來卻是不成了。兩人分別坐上馬車。僕役一揮馬鞭,馬車緩緩啓動,向北城而去。

    路程不遠,盞茶功夫就到了。大門口不見崔亮,卻是崔浩在門口迎接。何遇、卿雲下了車,整理好衣裳,和崔浩見了禮,進入內堂。

    崔亮今日裝束和帳中已然不同,高冠寬衫,風神瀟灑,一見何遇,便拱手寒暄。果然如卿雲所料,見過禮之後,便有丫鬟過來,邀請卿雲去內室赴宴。

    崔亮今天只是邀請何遇夫婦兩人,陪宴的沒有外客,都是崔氏宗族的頭面人物,光一番介紹,都廢了不少功夫。賓主坐定,崔亮一拍手,僕役呈上時令鮮果,鼓吹歌舞同時上場。何遇嚇了一跳,自己於歌舞演唱之道知道不多,要是崔亮以此相詢,倒是不易作答。

    這些豪門大佬,最拿手的就是裝逼,動不動就來個清談什麼的,萬一接不上來,就糗大了。他偷眼旁觀,只見崔亮以下個個裝模作樣地搖頭晃腦欣賞歌舞,神態自然瀟灑之極,比之陳家塢陳敬的歌舞班子還要強過不少。他素來膽大心細,臉皮巨厚,當下依樣畫葫蘆,也搖頭晃腦欣賞得津津有味。

    “崔亮這是來帶兵打仗,帶這些歌舞鼓吹有啥用處,當然說不定是從別處借來的,但從表演效果來看,很有可能就是崔亮帶來的。”“打仗不忘取樂,這心態倒是過得去。”

    一曲歌罷,舞姬退了開去。

    西首一白髮老者發話道:“聽子明賢弟說起過,何宗主是江左晉陵南沙人士,世人皆言江左人物,無論賢愚不肖,雖童稚皆通文墨,不知是也不是?”

    此人爲崔亮同輩兄弟,姓崔名默字子默,在族中能力一般,是以一輩子不受重用。這次對後燕用兵原本不要他來,他自告奮勇要來湊熱鬧,讓崔亮不勝其煩,但又發作不得。一來崔默年紀長過崔亮,爲兄長,二來他雖無能,但卻無大過,此次主動請纓,卻是不好當面拒絕。

    崔亮從家族的利益前途考慮,認爲何遇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與這樣人提前訂交,不光自己將來長臉,更重要的是有利於整個清河崔氏的將來發展。

    崔默一直嫉妒崔亮在家族中的能力地位,一有機會就想興風作浪,讓崔亮很是頭疼。此次宴請何遇,本不欲讓崔默參加。但不知何故,竟然走漏了風聲,崔默突然不請自來。崔亮暗暗叫苦,害怕他做出什麼失禮的事來,讓外人笑話。而且他已經見識過何遇的手段,隱隱有種感覺,此人雖然年輕,但做事老辣,更讓人驚歎的是,智計傑出,武藝更是嚇人。這樣的人物只宜爲友,絕對不能爲敵。

    崔默話一撅屁股,崔亮就知道他要放什麼屁,冷聲道:“江左文風鼎盛,世人皆知,二兄何必多此一問。“眉頭緊皺,臉上甚有怒色。

    他是世家子弟,講究個喜怒不形於色,但崔默一開口,就語含挑釁,便知道他有意鬧事,今日恐怕難以收場,一時十分後悔:”只想着和何遇結交,剛纔就應該拉下臉來,不讓崔默參與宴會。“崔默爲妾侍所生,人品才能均很低劣,原本不用給他多少面子。

    清河崔氏現在的家主爲崔浩之父崔宏。

    崔宏字玄伯,自幼有神童之譽,善書法謀略,爲世人所重。崔默在他面前,大氣都不敢出一聲,但崔宏此時不在跟前,正好放飛自我。

    何遇不知底細,心中憤怒:”若說前幾日崔亮出語刁難,倒也罷了,今日相請赴宴,自己禮數周到,卻又要以勢壓人,當真是豈有此理,你們清河崔氏家大業大不假,我何遇光腳的不怕穿鞋,又豈能怕你。”

    他素來沉得住氣,本想立馬反擊,又一想:“崔亮雖然愛裝逼,但對自己倒也算是高看一眼,沒來由前幾日好好的,今天反而耍個心眼兒,把自己誆到家裏,再來刁難,傳言出去,只會讓人笑話他清河崔氏小家子氣,這比罵他幾句,打他幾拳都要難受得多,不說崔亮這樣的精明之人,就是一般的中庸之才,也斷不會如此。”而且卿雲現在內室赴宴,自己這邊輕舉妄動,萬一累及娘子,可是不好。

    是以,何遇沉吟不答,拿眼看崔亮。崔亮一臉愧色,衝着何遇直皺眉頭,欲言又止的樣子,好不尷尬。

    何遇正在心中破解崔亮神態之中的含意,就聽身後有人輕聲說道:“何宗主見諒,此人是我族中二叔,行事從來荒唐,今天原本沒叫他來,剛纔是闖席進來的。”

    聽聲音,正是崔浩。他年紀雖小,但機智敏達,爲何遇所看重。他見四叔父臉有難色,是以從席後繞了過來,告知何遇實情。

    何遇恍然大悟:“原來世家豪族和尋常百姓也並沒什麼兩樣,這是家庭矛盾的外化,自己是崔亮的貴客,崔默羞辱自己,也就是羞辱崔亮。”

    既是這樣,倒是不用顧忌,全神貫注,準備應對。清河崔氏威震一方,在漢人中的地位遠超後燕、北魏朝廷,今日不露臉便罷,一旦露臉,聲名傳播之快,只怕是遠在江左,也是有人知道的。彼時社會最重聲望,聲望越高,辦事越容易,活得越滋潤。

    崔默見何遇不說話,舉杯大笑道:“四弟聽風就是雨,最喜誇大其辭,不說什麼江南小兒,就如何宗主這樣的少年英雄,能識得幾個字,又有些什麼見識。”

    他的話處處針對何遇,但暗裏又像是針對崔亮。崔亮內心氣得翻江倒海,卻是一時找不到機會反駁。

    崔浩見不是事兒,站起來彎腰一禮道:“二伯父,此言差矣,別的不說,就說何宗主的武藝吧,在座的親長,有親眼見過的,就請說一說,算不算誇大其辭。”

    在座的人中,真有見過何遇大發神威,四弓疊拉,射殺千夫長的,當下站起作證道:“二伯父容稟,小侄親眼見過何宗主神射,當真神乎其技。”

    見有人幫腔,崔默大爲憤怒,他平日在族中爲人所輕視,不要說同輩,就是後輩見了他也不夠尊敬。他今天存了砸場子的心思,嘓地嚥下一口大酒,胡攪蠻纏罵道:“桃簡啊,桃簡,你好的不學,偏偏學你四叔,我這四弟,明明沒啥學問德行,偏偏喜歡裝腔作勢,裝神弄鬼。”

    “還有你這小子,小小年紀,整天胡吹自己是神童,自比什麼管仲、諸葛亮,可笑還真有人聽你的,我那兄長崔宏,也就是你的老子,也自小號稱名族神童,難不成你還強過你老子去。”桃簡爲崔浩的小名兒。

    崔默裝瘋賣傻,一邊喝罵,一邊用手點指崔亮、崔浩叔侄,言語之間滿是譏諷。崔亮氣個半死,本打算邀請何遇赴宴,一來結交,二來也是顯示一下世家大族的風采,誰知竟是被崔默砸了場子,氣得渾身抖擻,指着崔默,一連說了好幾個“你。。。你。。。你你。。。”字,就再也你不下去了。他本不以言語口舌見長,又礙於世家子弟的臉面,沒法和崔默破口大罵,是以一個照面就落了下風。

    崔浩雖是伶牙俐齒,能說會道,但崔默一來是他的長輩,二來他又擡出自己的父親來堵自己的嘴。即便崔浩不管不顧,與崔默爭辯贏了,也顯得沒有教養風度,和自己的老爹爭名頭,與孝道不合。中國自西漢以來,一直標榜聖朝以孝治天下,這條槓子就是高壓線,誰碰誰完蛋。

    崔浩好心解勸,沒想到戰火延燒自身,他畢竟年輕,臉皮太薄,一下子被打中命門,鬧了個大紅臉,呃呃連聲,卻是無法反駁。

    崔默大佔上風,心中得意無以言表,追殺道:“怎麼了,都不說話,還是我說得有些道理,祖宗創業艱難,沒曾想都要壞在你們這些人手上,盡日間誇誇奇談,交結不三不四之徒,濫竽充數之輩,我清河崔氏的名聲就是讓你們這些不肖子孫給辱沒了。”

    又指着何遇怒罵道:“你這小小孺子,只會呈匹夫之勇,能有什麼學問,就是從孃胎開始看書,又識得幾個大字?騙喫騙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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