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他是無意穿堂風 >第四十五章 清醒與糊塗的交界
    司枍家裏充斥着聞訊而來的各路親友,熟識的不曾打過交道的……都聚在一起哭得驚天動地。

    人聲嘈雜,讓剛剛打開門進來的那兩人不由皺眉。

    “奶奶呢?”司枍慌了神,生怕這番場面驚擾到奶奶。

    奶奶承受不住的,她比她還要依賴爺爺。

    所以,千萬不能讓她知道。

    這是司枍的第一想法。

    “放心,她在鄰居家裏。”

    顧洺按了按她的肩膀,似是在給他安慰。

    她回頭看了一眼依舊吵鬧的人羣,心裏突然空了一下子,不管不顧地衝出了門。

    鄰居家的門沒有關,只是輕掩着,稍稍推一下子便開了。

    屋子裏一片漆黑,只有客廳的電視機裏傳出若隱若現的光,伴隨着微弱的電視劇的聲音,充斥着整個空蕩蕩的房間。

    似是與所有的喧囂隔離,整個屋子裏儼然一片寂靜。

    司枍輕手輕腳地進入客廳,虛掩的防盜門外滲着點點昏黃的燈光。

    鄰居不在家,只有奶奶一個人守着不斷重播的八點檔。

    奶奶的耳朵不大好使,但還是第一時間就發覺了第二個人的存在。

    她的目光帶着疑惑,不久後便轉化爲了欣喜,擡起屁股往沙發裏挪了挪,特意給司枍讓出來一個地方。

    奶奶已經不認識她是誰了,但看到有人陪自己看電視劇,還是很開心的。

    她患癡呆症的這麼多年來,唯一認得的人,只有爺爺。

    司枍沒出聲,只是靜默着走近,靠在她身邊坐下。

    電視機裏放着還珠格格的影片,裏面輕飄飄地傳出小燕子的聲音。

    那是小燕子在和五阿哥說話。

    “我好久沒偷柿子了,上次路過一片柿子林,我好想摘幾個,想到你不喜歡,就一個都沒有拿。”

    小燕子空靈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裏格外突出,似是一串亙古的密碼,打開了久遠的記憶大門。

    “你認識建軍吧,他最喜歡給我摘柿子吃了。”

    奶奶看着電視,目光卻突然清醒,沒有半點糊塗的意味,只是依舊不識人,像是沉浸在舊時回憶中,陷入時間的漩渦。

    “他摘的柿子可甜了。”

    “可是自從我們搬到這裏後,哪裏還有什麼柿子樹啊,我就鬧啊,哭啊,求着他給我種一個。”

    “你看,”奶奶倏爾一笑,目光落在窗外還未長成的幼苗上,“那就是他種的柿子樹。”

    司枍的雙手死死地攪在一起,彷彿這樣就能她減輕內心的苦楚。

    回憶,最傷人了啊。

    片刻的寂靜後,只聽見奶奶顫着聲音的一聲嘆息。

    “可是.....”

    “我都知道了.....”

    “他沒了...沒人給我摘柿子吃了...”

    “你們都在騙我,可你們哪裏騙得過我?”

    司枍身體猛地一震,這是奶奶爲數不多清醒的時候,她卻多希望她此時此刻能夠糊塗下去。

    “奶奶...奶奶...”

    司枍只是喃喃着,轉頭撲進了她的懷裏。

    奶奶的懷抱很溫暖,卻不及她在小叔那裏得到的安慰。

    她也總算明白,安慰別人的人不一定比被安慰的那個人要好過。

    “奶奶,一切都會過去的..都會好起來的...我們一起..”

    “我要去葬禮,在我清醒的時候答應我。”

    司枍能感覺到她肩膀上傳來的溫熱溼意,又怎麼會忍心拒絕一個老人的提議。

    就在她輕聲應好的同時,本來虛掩的門被人用力推開,有人伴着樓道燈恍然出現,不由讓人失神。

    “怎麼樣了?”

    顧洺關好門,緩步走近。

    司枍回過神,連忙回過頭看向奶奶,“奶奶清醒.....”

    只是她話還沒說完,目光便觸及了奶奶又突然混沌的眼神。

    奶奶她又....糊塗了。

    見司枍不理自己,顧洺便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問題。

    “剛剛..奶奶清醒了..”司枍起身,忍了好久的眼淚終於在此刻決堤,“她什麼都知道..”

    “她知道爺爺..知道爺爺他...”

    顧洺忽然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她帶進自己懷中,打斷了她接下來想要說的話。

    “別說了,我懂。”

    “我都懂。”

    只是短短兩句話,卻讓她哭得更兇。

    其實小叔給她的感覺,比起男女間朦朧的情感,更多的是本能上的依賴。

    擁抱不過片刻,奶奶的聲音就突然響起,打斷了短暫的旖旎。

    “困了,要睡覺了,建軍帶我去睡覺啊。”

    “建軍...建軍你在哪兒?”

    奶奶關掉電視,房間裏陷入一片漆黑,司枍急忙離開顧洺的懷抱,不敢有片刻懈怠地上前去扶住奶奶的胳膊,生怕她也出現什麼意外。

    “媽,下午的時候哥跟嫂子不是跟你說過了嗎?”

    “爸他自己報老年團去雲南旅遊了,這幾天讓我們先哄你睡覺好不好。”

    奶奶點頭,似孩童般天真學語,“好,建軍去玩,等他回來。”

    顧洺順勢接過奶奶,攙扶着她走了出去,徒留下司枍一人在原地。

    她眼眶微紅,鼻頭驀然一酸。

    奶奶就這樣生活在回憶的清醒與現實的糊塗中,反反覆覆,不能自己。

    這對於誰而言,都是一種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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