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賞罰皆重方可讓百官信服,有不少官員這次可謂是一步登天,從原本六七品的通判推官一躍兩三品,基本上是把懷慶府上層要員的空子補上了。
按理來說是不和朝廷任免規矩的,畢竟不貪贓枉法那是你爲官的基本規矩,不過皇帝願意提拔,誰也不能說什麼。
被如此提拔的官員也就承蒙了皇帝知遇之恩,可以歸附到皇黨那一派,與那些被吏部任免的官員有所不同,天然就要更親近一些,這就與朱標提拔陳佑宗一樣。
朱標入屋後朝着自己父皇行禮後就安靜的站到了一旁,朱元璋則是繼續對下方跪着的官員教誨道:“前車之鑑後車之師,爾等上官的下場你們也都看見了,收攏再多的金銀財寶又有何用,難道還能向咱行賄保命嗎?”
下面的五六個官員俯身而拜:“臣等定然謹記聖上教誨,絕不負聖上簡拔之恩,忠勤爲本廉潔養性。”
朱元璋點點頭說道:“如此就好,還望卿等牢記今日所言,今日時候還早,都去看看你們曾經的上官,送他們最後一程吧。”
衆人清楚,這是聖上對他們最後的敲打,讓他們看看曾經的頂頭上司們受盡刑罰後的模樣,知曉未來貪贓枉法所需要付出的代價。
他們自然是不想去看的,不過也沒膽子拒絕,應諾之後起身,然後再朝着朱標躬身一禮,見太子含笑點頭後才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朱標瞧着他們的背影頗感有趣隨口說道:“不知道這幾個經過父皇敲打的能有幾個能聽進去。”
朱元璋搖搖頭:“怕都是一時的,等咱走了他們又是天高皇帝遠了,原本清廉很可能是因爲位卑權低,不得已而清廉,如今一躍爲州府大員所受的誘惑就多了,說不定比上一個還貪。”
自己父皇見過的貪官太多,對官員天然就有不信任,不過朱標覺得這其實是一種非常良好的帝王品格,但凡信任倚重官員的皇帝,最後的結局多半都不怎麼好,君臣之間此消彼長,天然的權力矛盾是無法避免的。
何況這幾個剛纔的表現實在平平,既然往日都做到了清廉持正,那又何需在君父面前戰戰兢兢,說到底還是有些心虛罷了。
朱元璋讓兒子在旁坐下說道:“中書省又傳來催促,說什麼國不可一日無君,求咱快點起駕回京。”
朱標坐下後甩開摺扇給自己父皇扇起了風:“劉春案也結束了,各地欽差心裏有底了,父皇也確實該回京了。”
朱元璋點頭說道:“是該回京了,不過咱準備換條路走,看看其餘地方的民情,也考察下地方官員上奏的什麼政通人和百姓安居樂業是不是真的。”
爺倆說話的功夫,午膳就準備好了,都是老樣式,在京喫什麼在外也喫什麼,皇帝和太子都喫一鍋飯,誰也不敢弄什麼地方新鮮菜式,頂多學會後回宮在做。
王世堅千恩萬謝,但也根本不敢擡頭看朱元璋的神態表情,光是感受着那道冷漠的眼神,他就一陣一陣的頭皮發麻,渾身上下彷彿爬滿了咬人的蟲子
越是如此王世堅就越是開始痛恨起那些向他行賄的官員,要不是他們用金銀美色誘惑了他,何至於如今受賞都戰戰兢兢。
朱標在旁感慨的說了一句:“爲人臣者持身不正,持心不純,權勢富貴則皆如過眼雲煙啊。”
王世堅聽聞此話身子驟然一抖,卻也不敢多說,朱元璋也沒心情跟他再多說什麼,讓他下去準備,明日即刻出發。
等他走後朱標勸慰道:“父皇若真的不喜歡此人,那就讓他永遠留在陝甘好了,正好稍稍籌謀一下兒臣大規模清洗貪腐官吏的理由都有了。
王世堅身爲欽差大臣受賄包庇犯官,本就是欺君之罪,滿門抄斬也是正常,要不是牽扯到了劉春案,他早就跟懷慶知府等人一起被嚴刑拷打等待處決了。
朱元璋搖搖頭沉聲說道:“治理貪腐要以正大堂皇之勢,無需用什麼陰私手段,標兒,你自幼聰慧過人權謀之術彷彿天授,這是自然好事,但也讓你習慣了用各種手段以最小的代價解決問題,可這世上總有一些事情,哪怕有終南捷徑也不能走,必須披荊斬棘從正面趟出一條路來。”
朱標聞言臉上的笑容一滯,臉色變換幾下才嘆了口氣說道:“父皇教誨的是,兒臣身爲國之儲君,確實有些小家子氣了。”
朱元璋起身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道:“你爹身子還硬朗,這天有咱撐着,塌不下來的,你什麼都不用怕,放手去做就是了。”
說完後朱元璋徑直去臥房休息去了,朱標依舊坐在凳子上,伸手拍了拍有些發熱的臉頰,自己行事作風如何自己心裏清楚,確實沒有自己父皇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氣魄。
他習慣哪怕是佔據絕對優勢,也用四兩撥千斤的方式解決問題,倒不是說怕什麼,只是性格如此,到底是缺了一份開國太子的豪橫。
不過這樣真的不好嗎?也不見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蓋世英豪本就不多,朱標自知無論是上輩子或者今生,自己都不是那種性格。
強行要學不過是東施效顰,朱標的臉色緩緩恢復以往的平靜,每個人都是不同的,朱標自認自己的性格也沒什麼不好,或許不適合平定亂世再創新天,但若論治理天下說不定更合適。
劈柴架鍋是本事,煮菜燒飯也是本事,所謂治大國如烹小鮮,不外如是,朱標站起身後瞧了裏面一眼,然後就掛着笑容走了。
本宮絕不會比任何人差,哪怕是父皇也一樣,我的路沒有錯,如果連自己都否認自己,那還活着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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