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問九州 > 第494章 天雨雖寬
    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

    白澤靜默在山門前,大雨飄蕩,山道苔色橫斜,延伸向古剎門庭,但見逾越不知多久時光的菩薩石像慈目低眉,構成一副禪意畫卷。

    進入崑崙祕境以來爭殺不可計數,遺蹟之中屍骸相枕,怨氣沖天。得入佛宗淨土,忽見如此景象,令那身披大氅的少年恍惚間竟在心中生起莫名遁世之心。

    此心一出,白澤只聞百鬼哀嚎。

    顧盼之間,那哀嚎之聲竟然出自己身,只見其身如海,沉滅各色怨鬼,有修行《龍象神魔功》以來淬體所殺之妖魔,只求精血淬體。

    有得入江湖以來證道所殺之人,狀若厲鬼。

    白澤凝望山道盡頭的菩薩,只覺雙手遍佈血污,腰間佩劍墨玉更是殺力渾濁,兀自血流。

    “白澤,還我命來!!”

    王衝、王兵、王泉三兄弟,杜明,小火神許鵬,曹冮,鄧印河,肖敬。

    鄧印河甫一現身,白澤的臉色更顯晦暗。

    少年沉寂的回憶不可遏制地回到那一夜。

    隴海郡城一戰,葉秋不知和那詭譎黑袍達成什麼約定,與白澤對飲之後離開廢墟,白澤寂坐良久,鬼使神差地取出法器錦繡山河,以魙獄鎮殺那把摺扇裏的死人,然後撈出鄧印河殘損不全的屍體。

    白澤至今回想起鄧印河的死狀,仍舊心寒不已。

    他曾猜測當初他的惡行,很有可能是心性受到魙獄的浸染。可這不能改變他以一種極爲殘忍的手段殺死鄧印河這一事實。

    借刀殺人之後,白澤又從鄧印河的屍身上得到金光咒殘篇,加以修習。

    種種罪孽今日爆發,一時間竟讓白澤心生恐懼。

    冤鬼怒吼,在白澤周身涌現,狀貌淒厲,哀嚎不止。

    “吼!!——”

    那些被白澤斬殺的魔獸、妖獸,得入崑崙祕境以來鎮殺的森林霸主盡皆顯形,圍繞那志學少年瘋狂嘶吼。

    “你小子罪孽深重啊!”大紅鳥眼見白澤神色晦暗,可他並未聽聞鬼嘯,也不曾見白澤百鬼纏身,幸災樂禍道,“怎麼,得見這廟宇聖賢,要被度化了?”

    可緊接着,大紅鳥突然覺得不對勁。

    只見白澤悶哼一聲,嘴角竟然滲出一絲血跡!

    當此時,白澤已經被百鬼噬心,只見那道門少年身形巋然不動,可惡鬼在他軀體沉浮,已經在侵蝕他的本心!

    大紅鳥罵了一聲,他還指望白澤帶他逃脫這方囚籠,怎能坐視白澤出事,趕忙大喊:“小子,你着了魔相!固守本心,當得澄澈映照自在!!”

    百鬼入侵白澤魂海,那少年臉色黑沉,可就在剎那之間,他聽聞大紅鳥厲聲呼喊,黃金魂泉光芒四射,菩提子轟然一震,佛光俶忽蕩滅百鬼惡魂!

    “阿彌陀佛!”

    菩提映照本心的一瞬,白澤彷彿聽聞天人之語。

    百鬼厲魂盡皆破滅,那身披大氅的少年“噔噔噔”倒退三步,吐出一口黑血,兀自捂住胸口,喘氣不已,可面上卻容光煥發,神采奕奕。

    大紅鳥見狀,已知白澤脫離魔相,心裏頓時鬆了一口氣,嘴上卻不饒人,譏諷道:“你小子當真是難堪大用!僅僅是看那石像一眼,便着了魔相,心性淺薄,難成大器!”

    白澤聞言,並不辯駁。

    “鳥爺我聽聞,劍修需心懷大殺念,殺念越高,手中劍殺力越大。”大紅鳥眼見白澤不搭理他,得理不饒人,繼續道,“你如此心性,鳥爺我看你還是別練劍了,跟着那些禿子學念號吧,省得日後枉死他人劍下!”

    “你這鳥兒,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澤吐出那口黑血,只覺神清氣爽,累日倦怠一掃而空,體內真氣反而更進一步,暗結金丹虛影,連帶中庭劍意湖泊和玄庭魂泉都大了一圈。

    “劍修出劍,自然是殺念越強,劍之殺力越大。”白澤哂笑道,“可爲此,劍修出最強的劍,就要斬至高的心魔,否則被劍反噬,反而會淪爲劍鬼劍奴。”

    “還有此等說法?”大紅鳥詫異道,心裏琢磨,莫非百年前遇到的那人族劍修確是在騙他不成?

    難怪那一次沒能成功逃離牢籠。

    “如今我已斬滅心魔,當再入道一寸,修爲精進,劍力也當又經一次磨礪,豈有心性淺薄之說?”白澤笑道,仰望那菩薩石像,“可惜我此番前來,未曾攜帶香燭,否則必也向菩薩進香,以表誠意。”

    說罷,白澤沐雨上山歌詠道:

    “鳳鳥翩躚陟天行,遨遊四海揚其名。

    浮雲風起難蔽日,此心不動是澄明!”

    大紅鳥聽聞歌詠,心裏驚訝不已,忍不住多看那面容奇駿的少年兩眼,忍不住心道:“觀此子骨齡,不過十餘載。復爾觀其氣,卻像是神山天人轉生。看來這次是賭對了,這小子沒準真能帶我逃離這方世界的枷鎖……”

    浮雲風起難蔽日,此心不動是澄明。

    大紅鳥仰望黑沉沉的天穹,無盡雨水滴落塵世,彷彿天神垂淚。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

    這天道,也合該被打碎了。

    ……

    白澤拾級而上,不多時,已經將山道拋於身後,來到古剎門庭之外。

    古剎凋殘,在這悽風冷雨中更顯落寞。

    附近草木摧折,被雨水淋澆,早已不知生爲何物,更不會在光陰不曾眷顧過的地方發枝復甦。

    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

    白澤心中無喜無悲,邁步走進古剎門院。

    那一尊坐落在古剎庭院裏的菩薩石像,近觀更顯龐大。蓮花座古舊難掩落寞,菩薩盤坐,左手自然下垂,掌心朝天,右手拇指與中指相捏,寶相莊嚴肅穆,只是不見祂掌心玉淨瓶,也不見指尖神柳。

    白澤生性灑脫,並不拘泥佛道儒三家之爭,自然跪拜菩薩聖像。

    可大紅鳥對此毫無敬畏之心,左右顧盼,心裏對沒有見到菩薩手中的兩件神物頗爲遺憾,罵道:“撲領母,哪個鱉孫搶在鳥爺前面搶走了寶貝?別教鳥爺看見,否則必也打斷他的狗腿!”

    “你這傻鳥,膽子倒是夠大,在此淨土妄語,不怕菩薩把你度了?”白澤笑道。

    大紅鳥眼睛一瞪,盯着白澤,不爽道:“你小子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能度鳥爺的人還沒出生呢。”

    白澤在古剎中漫步遊逛,本想找間屋舍避雨,可古剎破敗程度實在超乎想象,只有廊檐堪能遮雨,卻無法擋風。

    “這雨還下個沒完沒了了。”大紅鳥抖落渾身積雨,直接給白澤洗臉,“遺蹟可是已經被那小娘皮打得沉入深淵,可別被大水淹了。”

    白澤將大紅鳥抓下肩膀,扔到一邊,鼓舞真氣,蒸乾渾身溼氣。

    他不像大紅鳥,羽毛不被雨水浸潤,只流落表面。如今披着一身溼透的衣物,只覺渾身不舒服。得入廊檐,第一件事自然是蒸乾渾身溼沉的水汽。

    古剎荒寂,卻更顯清幽。

    白澤耳聞雨聲不止,心裏透徹,不覺精神疲憊,沿着廊檐穿行起來,四處走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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