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溪一時間陷入迷惘。
原本她已經想好了，真要是沒辦法修行，她就回橫渠鎮去，陪在孃親身邊。白天她就去田裏鋤草，沒草可鋤，她就給鄰家放牛。夜裏，如果有月亮，她就念書寫字，沒有月亮就陪孃親睡覺。
如果有閒暇，她就溜去書堂聽先生講學。
雖然只是想想，簡溪就已經覺得要離開師父身邊心裏很難過，可是沒辦法，師父是會在天上飛的仙人，如果他第一個徒弟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笨蛋，恐怕將來師父有第二個徒弟，第三個徒弟，他們都會笑話自己給師父丟臉吧。
白澤看簡溪默然不語，難掩神色哀愁，心裏嘆息。
有些事情，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就像他勸導簡溪要問心，可白澤自己又何嘗能做到事事問心坦然呢？
就如同眼前的困局，究竟是萬法歸一，當一個純粹劍修，還是順從本心，去走屬於自己的大道，白澤始終不得解悟。
師徒二人的交談無疾而終。
原本白澤以爲簡溪會消沉一段時間，可沒想到第二天小丫頭就收拾好心情，一大早就蹦到白澤面前，揹着手，笑盈盈地說：“師父，今天要念什麼書啊？”
白澤怔然，不由會心一笑，原本鬱結的心緒也被簡溪那開朗的笑容感染，心情舒暢，說道：“昨天教你的，可記住了？”
“記住啦！”簡溪對答如流，“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師父說了，做人不能光有智慧，如果內心的修養不夠，即便是已經得到的東西，也會守持不住，最終還是會失去它。”
白澤開懷大笑，說道：“溪兒很聰明。以前師父讀書的時候，很喜歡這句話。這其中的道理，只有兩個字，便是‘守仁’。恰好爲師有個名氣很大的師兄……說起來，可能只算半個師兄？名字就叫做守仁。”
“既然是師父的師兄，雖然只是半個，那肯定也很厲害吧？”簡溪笑道。
“是挺厲害的。”白澤說道，“他們都叫他小先生。兩年前鄭宋之戰，宋國興兵數以十萬計，名動北境的儒劍宋之問親自掛帥，攻城必克，連拔鄭國十八座城池，劍鋒直指鄭都。”
“鄭國生死存亡的當口，小先生陳守仁率領齊國三萬鐵騎，馳援鄭國，與儒劍宋之問的大軍在汜水關遭遇。雙方血戰，汜水關屍橫遍野，一時間僵持不下。”白澤說道，“後來宋國爲了迅速結束戰爭，壓上最後的賭注，乃是戰場上殺力極其恐怖的深淵黑火。”
“最後一戰掀起腥風血雨，所有人都覺得在深淵黑火面前，小先生絕對守不住汜水關，可他愣是在奪城之戰中頂着深淵黑火的強悍殺力，一舉擊潰了宋軍的全面進攻。”白澤說道，“說起來，我也差不多有十年未曾見過他了。以後有機會，讓他教你讀書寫字，可比爲師好太多了。”
“師父是最好的！”簡溪反駁道，“在我心裏，誰也比不過師父。”
白澤又笑了起來。
日子就這麼慢慢過去。
冬去春來，轉眼已是夏至。
自從那次交談過後，簡溪再也沒有跟白澤說過一句關於修行的話，只跟白澤讀書寫字，練拳習劍，每日堅持，風雨無阻。
而經過長達半年的修養，白澤心脈上的損傷，也終究痊癒，平日行氣，周天運至心脈處時，再無阻礙，行雲流水。
中間純陽子和雲長老特意來坐忘峯看過白澤，雲長老見白澤恢復得很好，十分放心，囑咐道：“你且細心修養，再過些時日，想必就能恢復如初。只是這一年裏，切勿再傷及心脈。”
白澤自然謝過。
仙門掌教純陽子也探查白澤的身體一番，連連稱奇，卻也沒有過多詢問，只是囑咐白澤，有時間去天柱峯雲忘歸那裏一趟，讓他帶白澤去見一見太上長老戴詠德。說戴長老前日跟他提起白澤，想問一問白澤的太極玄清圖修行得如何了。
白澤自然應諾，隔日便去了天柱峯。戴詠德考較白澤太極玄清圖和六甲祕祝的修行，一直到前些日子，才肯罷手，放過白澤。
這一日，白澤正在山水居教簡溪讀書。
天氣愈發炎熱，小蠻着一身素雅衣裙，只不過去廚房煮些祛暑的綠豆湯，回來書房時，明麗動人的俏臉上，已經是汗津津的了。
“公子，天氣炎熱，我煮了些綠豆湯，已經用井水涼過了。”小蠻用托盤將兩碗綠豆湯端來，鬢間青絲被汗水濡溼，無意之中，卻是萬種風情。
“你不喝嗎？”白澤放下書本，將其中一碗遞給簡溪，小丫頭忙雙手捧住，向小蠻道了謝，咕咚咕咚地喝了起來。
“我在廚房已經偷偷喝過啦。”小蠻笑道。
白澤啞然，將碗中已經涼過的湯水一飲而盡，笑道：“甘甜可口。小蠻，你的手藝又進步了。”
“謝謝公子誇獎。”小蠻喜道，收拾兩隻瓷碗，將托盤放在一邊，並不離開，也坐到書桌旁，雙手支着白玉一般的下頜，聽白澤講書，很是喜歡。
她和樊素很小的時候就在血影樓學習暗殺的本事。那段黑暗的歲月裏，兩個孩子就是彼此的光，相互扶持，終於從那個充滿血腥的地牢裏學有所成，順利出師。
可離開地牢並不是解脫，她和樊素又很快被送進另一個地方，一個夜夜笙歌，充滿胭脂水粉，權貴交易的地方。
在那裏，一個自稱徐娘的女人，親自教她們取悅男人的本領。一開始，她和樊素都很懵懂，只知道如果不按照徐娘的要求去做，就沒有飯喫，而且還會被分開關進小黑屋，在那裏不知時間流逝，十分可怕。
兩人出於心裏的恐懼，便十分聽話地去學。
直到十四歲那年，徐娘突然把她們帶到一處房間，告訴她們，要好生服侍房間裏的那位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