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長河奔騰，轟退水底蛟龍。白日浮空，將碧湖水面堅冰盡數消融！
那道袍少年手託落日，破水而出！
吳霜只見碧湖劍氣逼天，白澤單手託一輪白日，悍然撞向重樓。仙閣虛影和劍意落日激烈碰撞，只聽一聲雷鳴般的巨響震懾山谷，萬木蕭殺，百獸惶恐！
飛劍重樓再度被轟飛出去，而白澤手中白日也逐漸消弭。
那道袍少年黑髮勁舞，衣衫被狂猛劍氣颳得滿是褶皺，護體金光到處都是破損的痕跡。
反觀吳霜，傲然挺立在中天，纖塵不染，宛如月光下的神女，令人心馳意動。
“歘！！——”
冬至飛奔而來，再度凍結碧湖，牽動湖面冰霜，化作成百上千根銳利冰錐，如同樹妖根莖，呼嘯着從四面八方殺向白澤！
白澤將手中即將破碎的白日虛影砸向冬至，被那霜寒飛劍直接洞穿，歸於虛無。
剎那的喘息，足以讓白澤凝聚新的劍意。
然而也足以讓蛟龍衝出碧湖，重樓再度凝結仙閣虛影！
向這裏飛來的神虹越來越近，吳霜一把握住第四把飛劍金剛，猶豫着要不要出手。
下方，白澤已經和三把飛劍纏鬥在一起，饒是周身劍意逼人，護體金光更是獰亮，依然被三把飛劍殺得疲於應付。
那道袍少年不得已，只好祭出三道分身，各自將十五、晦朔、白鯨召回，握在手中。
四道劍意同時流轉，一時間白澤周身劍氣環繞，形成一個渾圓氣罩，將三把飛劍強勢彈開！
白澤仰頭看向更高天上的吳霜，無奈道：“師妹，咱們誰也奈何不了誰，要不就這樣吧？”
劍道切磋，點到爲止。
白澤沒想過和吳霜拼命，否則早已殺到少女身前，哪裏容得下她這麼肆無忌憚地御劍砍他？
吳霜眼見神虹將至，只猶豫瞬間，四把飛劍同時飛入養劍葫，招呼白澤跑路：“快撤！”
白澤收起三道化神分身，四柄飛劍同時飛回劍匣，被那飛上廊橋的道袍少年一把抓起，抗在肩上，御氣直追吳霜而去。
待到那火神山的幾個修士趕到，碧湖附近，哪裏還有白澤和吳霜的影子？
兩人御氣飛行，偷摸摸折返雲崖峯。
“今日問劍，倒是讓我開了眼界。”白澤笑道，“原來御劍境如此玄奇。”
今日之前，即便白澤早知御劍不可小覷，可心底依舊覺得駕馭飛劍而已，能有多強？劍氣境、劍意境高手，哪一個不能瞬發百千劍？
可真見識了吳霜的御劍手段，白澤方知，二境、三境即便揮手百千劍，可那些劍終究不過劍氣所化，徒有其形，本質上和吳霜的御劍有着雲泥之別。
單是遊鳴化蛟龍這一點，便足以攔住百千劍。
“你砍翻遊鳴，劈飛重樓的那一劍也很厲害。”吳霜笑道，“還有在湖底用的那一劍，嗯……應該是長河落日吧？那一輪白日意境悠遠，很有意思。”
兩人來到山崖一處亭軒，月光潑灑，山間雲霧在朦朧月色中仿若羣馬無聲奔騰。天上星光匯聚成一條亙古不滅的天河，俯瞰人間大地。
白澤放下劍匣，和少女坐在亭軒石桌旁談論劍道玄理。
兩人都是各自宗門的翹楚，對本宗修行之道頗爲精通，玄談之間，彼此印證，對各自的劍道又有了更深刻的認知。
“其實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做到把遊鳴化作一條蛟龍的？”白澤問道，冬至他還能理解，可那條蛟龍給他的感覺，就如同真的妖獸一般，不論是身軀還是氣息，都不似他的劍氣長龍，一看就知道是假的。
“很難嗎？”吳霜想了一會兒，說道：“其實就和你參悟劍意是一樣的，你需要去聆聽劍聲，釋放手中飛劍的力量。所以我才說御劍境強在劍本身。如果手中劍只是尋常鐵劍，就什麼聲音也沒有。”
少女聳肩，看向白澤的劍匣，復又說道：“或許你可以試着去聆聽你那幾柄飛劍的聲音，我看那幾把飛劍品質都挺好的，如果能釋放它們的劍力，一定不比你的劍氣差。”
吳霜保守了些，並沒有說不比白澤的劍意差。
白澤聽罷，只覺神奇，盯着吳霜看。
之前的玄談，白澤並沒有提及他參悟劍意的具體過程，吳霜也沒有問這些細節。可方纔她又明確提到聆聽劍聲和領悟劍意是一樣的。
莫非……
白澤想到一種可能。
“你盯着我看幹嘛？”吳霜被白澤盯得有些發毛，皺着瓊鼻，“雖然師姐知道，我還是挺好看的。”
“……”
“你那是什麼表情？”
“說真的，你是不是也會劍意？”
“你猜？”少女狡黠道，撲閃着大眼睛。
白澤默然不語。
看來這位火神山的天才少女當真不簡單。
難怪能在七歲那年摘下仙藤上，那隻就連聖人也難以撼動的養劍葫。
白澤心裏波瀾，可面上卻很是平靜。
細細想來，還真有可能和他猜測的一樣。
雖說吳霜從未用過劍意，可不論是他們之間的玄談，還是剛纔她對御劍的解讀，都沒有表現出對劍道第三境的迷惘。
相反，她說的那些話，反而給白澤一種她對三境劍意很是熟悉的感覺。
這未免有些恐怖。
饒是白澤是雲海仙門公認的劍道天賦第一人，也只是在劍意境上造詣頗多，劍氣境的修煉還不如王瀚。
眼前的少女，竟然能在如此年紀，精通劍道雙極嗎？
那劍氣境呢？
不說精通，至少這一境界，吳霜做到入門肯定是易如反掌。
白澤心裏隱隱有了結論。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麼吳霜極有可能和他一樣，也是特殊體質！
而各種凌駕於天靈根之上的體質裏，就有一種天生劍純的恐怖體質，先天近劍道，正是九州天下絕大多數劍仙所擁有的體質，劍靈體！
也是因此，劍靈體被譽爲歷代劍仙之體。
“師姐我可是要成爲北境第一位女劍仙的人！”吳霜傲然道，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瞅着白澤，“你可不要因爲我是女的，就小看我。”
白澤愕然。
兩人的交流，一直到後半夜。
天上星光黯淡，東方即將破曉時，吳霜拉着白澤飛上雲崖峯山巔，並肩坐在柔軟的草地上觀看日出風光。
雲崖峯靈氣濃郁，即便是秋意颯踏的山頂，依舊草木茂盛。
當東方第一縷陽光穿透無邊彩霞，照在山頂那神采飛揚的少女身上，耳邊傳來一聲滿足的喟嘆。白澤側目一看，那天真爛漫的女孩已經枕着雙手躺在了草地上。
晨光熹微，天地浩蕩。
白澤微微一笑，初陽播撒溫暖，驅散了一夜清寒。
白澤也躺了下去，聆聽耳邊的萬物之聲。
鳥兒因光明的到來而歌唱，晨風拂過臉頰，帶來草木沙沙的低語。山川嬉鬧，雁過長空。
陽光在少女的眉睫點染氤氳，衣裙輕輕律動，淺淺呼吸，仿若墜入山林的九天仙女。
……
白澤又在火神山停留七天，別有一番收穫。
難怪道士雲遊四海，儒生講學四方，佛子苦修萬里。
很多時候，一個人在一個地方待久了，難免思想受限，逐漸走進閉門造車的困境。
雲遊之前，白澤雖然沒有明言，可心裏卻一直篤信劍意高於劍道第一、第二境。可此番火神山之行，與吳霜問劍之後，他對劍道一途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如果說御劍境更多的是強在劍本身，那麼劍氣境修士以劍凝氣，第二境便強在人與劍，二者缺一不可。
然而到第三境，劍意境更講究的是修士領悟天地之間無處不在的劍道真意。到了這種境界，修士手中的劍，便成爲了承載劍意的器具，強在人。
這也是很多劍意境高手，逐漸成爲無劍流的原因所在。在他們手中，一粒石子，一枚樹葉，皆可承載上乘劍意。
乃至於臻至圓滿，修士本身，就是一把無雙利劍！
如此看來，劍三近四，可劍一近五。
當初在河陽城，陶弘景便告訴白澤，劍道四極之上，還有劍心境。如今見識到吳霜的御劍本事，白澤纔有所感悟，這種能將飛劍本身力量激發出來的劍術，更加貼近師父當年所說的劍道第五境。
聆聽飛劍之聲，和把握劍心，到底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只是眼下，白澤還未能參破其中玄機。
而隨着這一場問劍的結束，白澤也隱隱意識到，就連劍道四極的修煉方式，也很有可能是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存在。
就如同王瀚以殺氣入劍氣，劍道二境之猛，便是白澤也要被鎮壓殺力。可白澤錘鍊劍氣的方式，卻是類似於磨劍，不斷洗煉劍氣，以至純熟。
同樣，吳霜所說的聆聽劍聲，未必就是白澤要走的道。至少到目前爲止，白澤仍對吳霜描述的聆聽劍聲，那種玄妙的情景難以想象。
各類生物皆有聲音，傳達所念。
雷霆湖海，天地火風，也有聲音。
乃至於草木山石，也能奏響地籟。
可劍聲從何而來？
“這劍聲，是否是飛劍所誕生的劍靈，傳達出來的聲音？”白澤如此問過吳霜。
少女只笑着搖頭，說道：“並不是。很多聲音是人的耳朵聽不見的，需要你用心去感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