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聞言說道：“店家，我們是來住宿的。”
客棧掌櫃聽聞此言，這纔打開店門。
寒風裹着大雪穿進門扉，將客棧掌櫃凍得一激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縮了縮脖子，這纔看向門外的兩人。
只見那一雙男女，雖然衣着樸素，可仍舊難以掩蓋身上非同尋常的氣質。那男子劍眉星目，一身黑衣，只從單薄的衣裝上來看，就知道他的來歷頗爲不凡。
畢竟北境冬季苦寒，每一年的隆冬，都要凍死很多人。能在如此惡劣的天氣下，不用棉衣將自己裹緊，還在大雪天裏四處行走，尚且能面色如常，如何能是普通人？
至於那國色天香的女子，雖然穿了一身翻領白絨夾襖，點綴幾朵鵝黃寒梅，可下身卻是湖綠長裙，也絕非常人。
客棧掌櫃反應很快，當即將兩人迎進客棧，關上大門，這才滿臉堆笑，問道：“兩位客官，這是要在小店暫住？別的可能沒有，可我這小店的客房，可是管夠。”
說完，那客棧掌櫃登時想抽自己一巴掌。
這一雙男女郎才女貌的，分明是一對兒，他卻口不擇言，說客房管夠，這不是居心不良，成心要將兩人拆開住嗎？！
可還沒等客棧掌櫃圓話，小蠻問道：“方纔聽掌櫃說，店裏的糧食都被搶光了？”
白澤打量客棧，大堂之中，除了那客棧掌櫃，別無他人，十分淒涼。屋內燃燒的火盆，用的不是木炭，而是劈柴，此刻正冒着煙氣，發出嗶剝聲響。
“嗐，兩位是從外地來的吧？”客棧掌櫃滿面愁容，“客官有所不知，如今大周正和燕國開戰，我們這座城鎮，已經被那些軍官老爺連番搜刮了三回，哪裏還有什麼糧食？”
“那這座城鎮的百姓怎麼辦？”小蠻蹙起秀眉，“如此寒冬，沒有糧食，如何能捱得過？”
“那些人哪裏會在乎我們的死活。”客棧掌櫃苦笑道，“各家各戶，多少都藏了點過冬的糧食。幸運的沒被搜刮走，倒黴的一旦被發現，直接被那些軍官老爺一刀砍死了，還過什麼冬？”
小蠻面色沉重，沒料到只是靠近兩國前線，情況就如此嚴峻了。若是再往前走走，豈不是到處都是被凍死餓死的屍骨？
“我們還算好點，節衣縮食，好歹能熬過冬天。”客棧掌櫃嘆息道，“再不濟，還有個住的地方。那些跑到這裏的流民，餓死凍死的數都數不清，樹皮都快被他們吃盡了。前些日子城主疑心流民要作亂，打算將他們驅逐出去，這樣一來，到時候恐怕沒幾個能熬過這個寒冬。”
白澤和小蠻對視一眼，盡是心情沉重。
“不瞞兩位客官說，小店剩下的口糧不多，之前又分了些給廚子和店裏打雜的小二，讓他們回家好歹能有口飯喫。”客棧掌櫃說道，“所以住店方便，只是這喫的……”
“沒事兒。”小蠻說道，“掌櫃的，我們喫的不多，弄碗麪就成。”
“面是有一點的。”客棧掌櫃猶豫道，“只是小店的廚子日前已經走了，把他叫回來估計得等上一等。”
“如此也不必麻煩了。”小蠻說道，“我自己做就好。”
“姑娘真是心靈手巧，這位公子好福氣啊。”客棧掌櫃感嘆一句，倒是把小蠻說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接不上話。
客棧掌櫃繼續道；“兩位客官，方纔我也將大致的情況告訴二位了。如今世道艱難，所以，兩位要是在小店暫住，可能這錢財方面，要比太平日子裏貴一些……”
白澤下意識就想從古戒中取出銀兩，可神識一探，這才發現銀兩已經被他分完，神色頓時窘迫起來。
“能理解。”小蠻拿出一錠銀子，交給客棧掌櫃，“這些夠不夠？我們至多住個三五日，等這場大雪過去就走。喫的不礙事，今天喫碗麪，其他時候我們自己解決。”
“夠了，夠了！”客棧掌櫃笑道。
白澤看着小蠻，那嬌俏女子眯眼笑，小聲說道：“我留了一點金銀，以備不時之需。畢竟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嘛，出門在外，總有用到錢財的地方。”
白澤莞爾。
兩人就在客棧住下。
小蠻親自下廚，給白澤做了一碗長壽麪。兩人喫罷，並不多言，各自回房間整理一番，準備歇息。
此時天色已暮，可那鋪天蓋地的大雪並沒有停止的意思，天地間雪霧翻騰，大地銀裝素裹，一腳下去，已不見腳踝。
白澤打開窗戶，寒風裹着大雪吹進房間，將他滿頭黑髮吹得飛舞起來。十七歲的少年已經是弱冠相貌，面龐輪廓，年復一年，愈發分明起來。
白澤取下腰間的葫蘆，飲了一口藥酒，只覺那迫面而來的寒風也不過如此，再不復當年那般刺骨。
光陰長河奔流不息，從不爲某個人而淹留等待。
那黑衣少年佇立良久，終究是關上窗戶，紛亂的心緒也隨着漫天風雪被阻隔在房間之外，而復得寧靜。
此番南下，一來行走天下，磨礪劍道、心性。
二來，便是要到宋國去看一看，餘幼薇當年說的商會少東家這層身份，還有師從嶽麓書院這層身份，究竟如何。
雖然早在動身之前，白澤心中已經有了約摸確乎的答案，可有些事情，他還是想要親自去看一看。
或許有的時候眼見也不一定爲實，可到底能看見許多猜測，是真是假。
一室幽暗。
白澤在牀榻上打坐到後半夜，俶忽之間，有所感應，驀然睜開雙眼，只覺那在這座城池中突然出現的氣息十分熟悉，當機立斷，翻身下牀，推開窗戶。
風雪瞬間涌入，沾染少年眉眼。
隔間小蠻聽見動靜，也推開窗戶，向這方看來，疑惑道：“公子，怎麼了？”
“你在此歇息，我出去看一看。”白澤說道，目光鎖定東南方向，一個飛身，直接裹進漫天風雪，御氣而去。
“公子！”小蠻叫了一聲，白澤充耳不聞，已經飛遠。
那嬌俏女子一咬牙，回身拽起一件大氅，披在身上，也翻窗飛入風雪，略一感應白澤氣息所在的方位，直追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