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覺得,這些其實算不上是什麼大事。
說出來不怕你笑話,其實我現在的壓力其實也很大,我也有很多煩心事,否則我也不會找你出來一起賽車來排解壓力了。
細想想,誰沒有一點煩心事,誰的人生會真的一帆風順呢?
像我們這樣的公衆人物,總把什麼壓力疲憊掛在嘴邊,粉絲們也都順着說話,給我們加一些努力敬業之類的人設。
時間久了,我們自己都信了這些鬼話,好像自己就真是這天底下最苦、最難的人一樣。
爲了在舞臺上閃閃發光、爲了在球場上大殺四方,爲了多買一套高級公寓、爲了能促成一個關鍵項目,我們或許確實是忍受着很多尋常人難以忍受的辛苦,付出了很多人沒有付出過的努力。
可是,這不也正是證明了我們的幸運麼?
那些不幸的人,同樣是拼盡全力地活着,可他們卻沒有我們這麼光輝的目標、這麼遠大的理想。
他們咬碎了牙、流盡了汗,也不過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從輪椅上再站起來、爲了自己家人明天早上能喫上一口熱乎的飯。
你知道我不喜歡誇大其詞,不說遠的,這次巴西世界盃,我因爲活動宣傳的需要去了趟里約熱內盧的貧民窟外圍,在那裏我就看過不少這樣的人。
其中我印象很深的是一個叫做約瑟的巴西年輕人,差不多和我一樣年紀,也同樣像是熱愛自己的生命一般熱愛着足球。他爲人開朗、性格上進、在足球技術上又十分有天賦,家附近的鄰居都說,他未來一定能去歐洲踢球賺大錢。
可是在約瑟14歲那年,他父親因爲欠了賭債還不上失蹤了,留下一家婦孺面對貧民窟裏的黑幫逼債。
他的媽媽和姐姐被黑幫賣去了貧民窟深處的地下娼館,他哥哥死在了替黑幫運毒的路上,他自己也因爲拒絕替黑幫運毒,被打斷了雙腿,再沒能從那張破舊的輪椅上站起來過。
我見到約瑟時,他已經在這樣暗無天日的生活中過了八年。這八年裏,他每日除了搖着輪椅出門在家附近勉強打些零工餬口,剩下絕大多數的時間裏,他都趴在自家的那處小窗沿上,咬着牙、流着汗,一次又一次地通過努力想要從輪椅上努力站起來。
我當時問他,他爲了這種不科學的康復訓練受了那麼多罪、吃了那麼多苦,是不是就是因爲自己心中曾經的那個足球夢想?
他笑了笑,跟我說不是。
他雖然依然懷念着以前和朋友們踢球的日子,但他現在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夠再次站起來,這樣他才能在建築工地上獲得一份擁有足夠收入的工作,供養自己的妹妹去念書。
否則的話,等他妹妹長大了,或許也不得不成爲那陰暗貧民窟裏某個角落中的一個暗娼,過着和他一樣永無天日的生活。
……
泰妍啊,你想一想,同樣是八年的時間,我們所付出的努力,真的就比約瑟他多麼?
或許是我多愁善感吧,但是想想這些我就覺得,我們真的有資格去抱怨自己的生活、有資格因爲眼前的一點困難而抑鬱蹉跎麼?
我們眼前碰到的這些煩心的生活,其實是很多人連夢裏都不敢想象的幸福啊……”
……
言辭雖重,孟修遠卻沒有太過煽情,他從頭到尾就都只是這麼面色如常地淡淡說着。
因爲他本意也就不是給泰妍灌什麼心靈雞湯,這一番話,確實是出自他心中的最真實的想法和感慨。
或許是孟修遠這番肺腑之言感染到了泰妍,孟修遠說到最後時,她那原本低垂着的小腦袋漸漸仰了起來。
她先是偷偷地看了看孟修遠,隨後順着孟修遠目光的方向,她將目光投向窗外那美麗的夜景。五色斑斕的霓光投進泰妍的眼睛,讓她那原本低垂黯淡的眸子多了幾分光彩。
好半天,泰妍嘴角漸漸不自覺地揚起,噗嗤一聲輕笑了出來:
“呀,孟修遠xi,四年多沒見,你還是這麼喜歡和女孩子講大道理啊……”
說完,泰妍皺着小鼻子、古靈精怪地看向孟修遠,圓溜溜的杏眼裏再看不到之前的陰鬱,卻而代之的是慢慢的笑意。
“哈哈哈,沒辦法,老毛病了,改不了……”見泰妍這幅暫且放下心事的樣子,孟修遠在心中暗舒了一口氣,隨即也跟着笑了起來。
笑聲過後,兩人就這樣坐在車裏默默地看了一會兒擋風玻璃外的夜景,半晌,泰妍突然偷偷地低下頭,似自言自語又好似向孟修遠說話般小聲說道:
“不過確實有道理,謝謝你啊,修遠……”
說完,她便害羞地偷偷撇開了頭去。
以孟修遠的耳力,自然聽清楚了她的話。不過孟修遠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去迴應,所以索性也就當做沒聽到,轉而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故意用驚訝的語氣說道:
“呀,居然已經這麼晚了,我看咱們倆今晚的賽車之旅就到此爲止,趕快回首爾吧。
早睡早起身體好,我可受不了你們韓國人那種熬夜的習慣。”
“哦哦,好的……”聽孟修遠這麼說,泰妍雖然心裏有些莫名的牴觸和遺憾,但也沒有理由拒絕,只能這樣應聲。
就在這時,泰妍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她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的那個人名讓她瞬間皺緊了眉頭。她下意識地看了孟修遠一眼,然後趕忙將手機翻過來蓋在了腿上,調整表情做出一副不太在意的樣子對着孟修遠說道:“修遠啊,你稍等我一下,我去接個電話,馬上回來……”
說完,她便拉開車門,下車走了很遠才接通了這個電話。
泰妍這幅樣子自然逃不過孟修遠的眼睛,雖然他並不在意,但遠超常人的視力還是讓他在不經意間看到了泰妍手機屏幕上的那個名字:
“邊伯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