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陸南枝僵在牀上，不知道該說什麼，眼神裏有股淡淡的怨氣。
“你別這樣看我，說來話長，我哥哥之所以會答應幹那種事情，是因爲我，我一箇中專技校畢業的乳臭未乾的小丫頭能在本市這麼有名福利這麼好的精神病院做個小護士，拿着別人羨慕的工資，都是因爲我哥，是我哥答應了做那件事情，她們才答應讓我進來上班，而且是給了我無限權利，只有我能自願辭職，他們不能辭退我。”
“我家庭比較複雜，也比較艱難，我媽死得早，我爸是個混蛋，我跟我哥沒讀幾年書就被逼出來社會混了，其他的我就不多說了，反正我們的生活一直很艱難就是了，在進來這裏之前，我是個洗頭妹，在洗腳城伺候人，有一次還被人欺負，我哥知道了，就讓我別幹了，但我那次諷刺他，說，要是不幹了，你養活我嗎？他就不知道怎麼就給我找到了這裏。”
陸南枝聽罷，也覺得心酸，但是她絕對沒有原諒他，即便知道他已經死了，但她也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他對自己造成的身心上的傷害。
“關於那件事情，你知道多少？到底是誰讓他這麼做的？真的就是你們這裏的投資人裴君怡嗎？”
小姑娘咬牙，繼而點了點頭。
這已經不是祕密了，但看到別人親口承認，陸南枝多少有些震驚。
“這也是你哥告訴你的？”
“不，我哥不會跟我說的，是我親耳聽到的。”
“親耳聽到？”
“我在這裏上班的時候，我哥那天剛好來看我，說的話就像跟我告別似的，說什麼以後見不到了就不要多想，要自己照顧好自己之類的怪話，我當時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後來聽到他接電話才知道。”
“姐姐，我知道我哥對不起你，但是……但是他現在已經不在了，我求求你，大人大量，原諒他吧，求求你讓我做些彌補，好讓他能在泉下安息，也讓我的心裏面好過一些，好嗎？陸姐姐，我求求你了。”
小姑娘說着，走過來拉着陸南枝的手。
若非她情處危急，也絕對不會接受這樣的懇求，讓對方心裏好過，但是她自己心裏面實在是太難過。
他取走的，可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肉！怎能這麼快就原諒！
“陸姐姐——我知道，我現在說的這一切都是不值得同情的，畢竟我哥哥他真的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但是你想想，他只是負責把你送到那裏而已，就算沒有他，他們那些有錢有勢的人若真的是想對你做出點什麼行爲來，把你帶到那裏去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所以說，我哥做得並不多，他送你過去之後就再也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情了，那時候他已經逃跑，我也只是聽到隻字片語說是要把人的孩子從肚子裏挖出來，沒想到……”
陸南枝揚手，“別說了。”
她再也不想聽，那些難堪而又悲哀的事情，她經歷過就夠了，不願別人再提起。
“所以，你現在是想彌補你哥哥的過失救我一次，是嗎？”
她篤定地點頭。
“若是你被發現呢？你就不怕嗎？”
“不怕，她們答應了我哥，我有一次犯大錯的機會，如果這個是大錯，被她們發現的話，我最多就辭職。”
“你就真的這麼相信她們許下的承諾？”陸南枝已經不相信她們了。
“不是相信，而是我手裏掌握着她們想要的東西。”小姑娘說着，迅速轉移話題，“好了，要走現在就走吧，時間太長就來不及了，來，這是你的東西，是她們從你之前住過的地方給你拿過來的，你拿着，一起拿走。”
一個簡單的行李箱，是放在秦家的那個，來的時候是它，走的時候也是，如影隨形，陸南枝看了眼，愣了幾秒後，道：“行，那你過來幫我解鎖吧，也算是你欠我的了，你確定我跟你走安全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陸南枝不得不提防。
“我可是冒着性命危險來救你的，你若是不相信我，可以拒絕，我是無所謂的，不過是爲了心安，你若是今天不走，以後怕是都沒有機會了！”
小姑娘言辭切切，一臉的焦急，陸南枝心亂如麻，不知道該不該再相信她一次。
“你到底是不是想走的？陸姐姐？你真的打算一輩子都被關在這裏嗎？她們可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你不要——”
“行了，幫我解鎖吧，我相信你。”陸南枝幹脆利落。
一切都順利得很，臨走前，她拿走那把放在桌子底下曾經拿到李家和秦家的小水果刀。
也不知道他們爲什麼還會把它放在自己身邊，但她現在已經把它當做自己的幸運神，沒有它在身邊，總感覺不安心，而這一切，小姑娘毫不察覺。
已是夜晚，除了病房內的病人偶爾傳來幾聲駭人的尖叫，其他一切正常，無人阻攔。
安靜得詭譎。
不多時，兩人就到了門口。
“你坐上這輛車子走，是我男朋友的車子，你放心吧，他很聽我話的，他也什麼都不知道，我跟他說你是我同事，想去市區坐車。”小姑娘指着外頭停着的一輛車子，繼而低頭把掛在脖子上的挎包取出來，“陸姐姐，這個包是給你的，裏面有錢，夠你生活兩個月的了，你最好不要被他們發現了，要不然該又要把你抓回來，其實——”
陸南枝擡頭，一邊掛好挎包一邊在月光下盯着突然停頓的小姑娘的臉，“其實什麼？”
“其實……我哥說，你的孩子已經……沒了。”
陸南枝的手突然死死地攥住她：“你剛剛說什麼？！”
“你小聲點，陸姐姐，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但是，我不想騙你，你的孩子在被他們抱出來的時候就已經——”
“已經什麼？你再說一遍！”她聲音輕顫，雙腿也站不穩。
剛剛，她聽得一清二楚，只是她不願面對。
不，怎麼會……她的小果凍，明明就是裴君怡手裏抱着的那個！
“噓——你不要叫那麼大聲，都到這個時候了，我沒有騙你，也沒有必要騙你，那天我哥親口跟我說的，那孩子已經……在取出來之前就已經死了……”
“不！”陸南枝發出一記悲天動地的尖叫，響徹夜空，“你騙我的是不是？你爲什麼要現在才告訴我？你撒謊！你一定撒謊！”